第四十二章 无畏的少数【五】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凄厉的惨叫让厅内的所有人浑身一激灵。
  却是靖瑶一刀切下。
  斩断了那位剑被钉在桌案上的蓑衣客的手。
  既然无路可退,那只得全力一战。
  这位蓑衣客痛苦的朝后倒去。
  虽然没死。
  但一个用剑之人失去了用剑之手。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相比于死人而言,废人却是更加难过。
  每一个废人都曾想过去死。
  但真正能鼓起勇气的,怕是没有几个……
  居中的那位蓑衣客站在靖瑶的桌旁。
  淡漠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嚎叫的部下。
  他拔出了自己的剑。
  寒光照在那位断手蓑衣客的脸上。
  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但包括靖瑶在内,却是都看到他点了点头。
  居中的这位蓑衣客立即一剑刺下。
  剑身贯穿了断手之人的咽喉。
  他拼劲最后的力气想要笑一笑。
  但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
  不过这般释然的态度,却是让靖瑶都有些动容。
  同时,他也知道这些人是真正的死士。
  击杀不成,绝不偷生。
  更不愿意自己成为同伴的累赘。
  居中的那位蓑衣客轻轻的抖了抖手腕。
  将自己剑上的血迹抖去。
  随后一脸平静的看着靖瑶。
  “我和她,不熟。”
  靖瑶说道。
  他指了指面前的那位小姑娘。
  虽然这位小姑娘或许有些值得令人同情的过往。
  但萍水相逢,靖瑶却是没有必要替人出头。
  何况,还是王域之人。
  “我知道。”
  蓑衣客点头说道。
  “请便。”
  靖瑶起身离开了桌子。
  站到了一旁。
  准备彻底袖手旁观。
  “可是你杀了我的人。”
  蓑衣客说道。
  靖瑶笑了。
  这场麻烦看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不过这人既然没有动手,而是开口说了话。
  那就说明或许还有道理可讲。
  与其说道一番,可能还有转机。
  “那人是你自己杀的。而且他也不想活了。”
  靖瑶说道。
  “是我杀的,他也的确不想活了。不过却是因为你先砍了他的手,才会导致如此的。”
  蓑衣客说道。
  剑上的血迹已经全部滴落在地上。
  只有极好的剑才能做到如此。
  “你不是说现在的人都只看结果,不问缘由吗?”
  靖瑶回头看着高仁说道。
  “我说的是大多数。”
  高仁无奈的说道。
  他也没有想到,这蓑衣客却是这么讲道理。
  仔细说道起来,这人的死的确是和靖瑶有关系。
  不过若是他不出剑刺向靖瑶,靖瑶也不会去砍掉他的手。
  想来想去,最终的源头却是就在这位小姑娘身上。
  高仁开口一番说道,却是让这位蓑衣客连连点头。
  目光重新又定格在那位小姑娘身上。
  从南方到北地。
  他们追了何止三千里。
  以至于最后却是就剩下了三个人。
  小姑娘迎面与蓑衣客对视着。
  目光不躲不闪。
  她走到旁边的桌上,拿起了自己的篮子。
  解开篮子上的盖布看了看后,朝那颗死人头上呸了一口。
  继而直接丢给了那位蓑衣客。
  蓑衣客下意识的身手接过。
  那小姑娘却就在这一瞬的功夫,跳窗逃出了酒肆客栈。
  “这小姑娘是谁?”
  靖瑶问道。
  “仇人。”
  蓑衣客捧着篮子,看着窗外说道。
  “这篮子里的人是谁?”
  靖瑶又问道。
  “死人。”
  蓑衣客收回了目光。
  让另一名部下把死去的那位蓑衣客的尸体拖到门外去。
  然后便捧着篮子,坐回了原本的桌边。
  “你难道不追?”
  靖瑶很是好奇。
  这蓑衣客不但不追,甚至方才都没有出手阻拦。
  靖瑶看的出来,若是他想,定然是能够拦住那位神秘的小姑娘的
  可是他却没有。
  “因为我只想要这篮子。”
  蓑衣客说道。
  随即解开蓑衣,拿出一锭金子,丢给掌柜的。
  “损失算我的。余下的钱上酒。”
  蓑衣客说道。
  掌柜的看着手里这一锭金子,笑的合不拢嘴。
  把金子收好后,就提起趣÷阁,把方才记得账全都勾销。
  “但那小姑娘不是仇人?仇人就能如此一走了之?”
  靖瑶问道。
  “她想要的也是这个篮子。所以她还会回来的。”
  蓑衣客说道。
  与其冒着深夜大雨和泥泞不堪的道路去追。
  还不如就坐在这温暖的客栈中,喝着酒以逸待劳。
  既然两方都对这篮子和篮子里的东西锲而不舍。
  那就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掌柜的把酒端了上来。
  黄衣厨娘却是也从后堂中款款走出。
  手上托着一个盘子。
  盘子上堆着高高的一沓面饼。
  “你们的要在等一会儿。”
  黄衣厨娘把面饼放在靖瑶的面钱后对着蓑衣客说道。
  “只要两个就够了。”
  蓑衣客说道。
  他已看到靖瑶等人的面饼,是按照人数烤制的。
  原本他们有三个人。
  但是现在死了一个。
  所以两张面饼足以。
  黄衣厨娘听后点了点头,便回到了后厨。
  “你为何会在这里当一个烤饼的厨娘?”
  蓑衣客突然问道。
  “我本就是个厨娘。”
  黄衣厨娘听闻此言,脚步却是没有任何停留。
  但却是把后堂的门帘放了下来。
  厅内的众人,却是再也看不见里面。
  “你们认识?”
  靖瑶吃着烤饼问道。
  不得不说,这烤饼着实好吃。
  不但筋道异常,还有一股浓厚的芝麻香气。
  即便是没有任何菜肴相配,也能空口吃的下去。
  “你们不是王域中人吧。”
  蓑衣客喝着酒说道。
  “何以见得?”
  靖瑶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问道。
  “进来前,我看到这家店后面停着许多家具马匹。想必是你们的。那些家具样式虽然都是最为普通的震北王域风格,但却和你们的气质不符。”
  蓑衣客说道。
  “家具就是家具,还有什么气质一说?”
  靖瑶笑了笑说道。
  “那个碗太小。无论你是用来吃饭还是喝酒,都太小。”
  蓑衣客说道。
  “这店中的碗也不大,我不是照样在用?”
  靖瑶举起手中的碗反驳道。
  “用店里的碗是无奈……只有极为讲究的人才会到哪里都用自己的餐具。不过家却是一个最让人舒心的地方。吃饭也是生活中最关键的事情。在最舒心的地方,做最关键的事情,但却没有合适的器具。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
  蓑衣客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估计也不是震北王域中人吧。”
  靖瑶点了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蓑衣客观察的极为细致,脑子也很活泛。
  “我和你一样,也不是王域中人。”
  蓑衣客抿了一口酒,慢慢的说道。
  靖瑶却是没有相信他这句话。
  不是王域中人,难道还会是草原人?
  “我是坛庭中人。”
  蓑衣人把酒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后说道。
  靖瑶倒还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高仁的脸色却邹然一变。
  “你们是坛庭中人?”
  高仁语气急迫的问道。
  “这天下冒充中都查缉司的人可能不少,但敢于冒充坛庭中人或许还没有。”
  蓑衣客说道。
  靖瑶把目光投向了高仁。
  坛庭两个字对他而言却是极为耳生。
  “坛庭是什么地方?”
  靖瑶出口问道。
  “那是一个在闺房里都不能议论的地方。”
  高仁语气深沉的说道。
  脸上更是少有的严肃。
  坛庭。
  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过,一定在五大王域之内。
  这是除了东海之上的云台,漠南的蛮族,西北草原的王庭外唯一能够完全超脱五王的势力。
  常人只觉得坛庭是一个传说。
  可但凡是有所了解的人,却是对此忌讳莫深。
  无论是皇朝以前的各代皇朝,还是如今的五王共治。
  坛庭始终存在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没有人能够动摇它的存在,但却也并不耀眼夺目。
  不过能够长久的东西,都有理于人,有意于天。
  曾经的一代皇朝。
  皇帝极为迷信。
  梦中总是见到满月流光,仙人御风而来。
  可见每个时期都会有一些特殊的产物。
  但坛庭究竟诞生于什么时期,就连中都查缉司的档案中都无从记载。
  不过每当皇朝更迭之时,就会有坛庭中人行走人间。
  他们那并不干涉世俗,只是忠实的记录天下所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在五王共治之前,星剑老人的皇朝终结之后。
  坛庭的名号却是开始流传广布。
  上至门阀大族,下至庶民白丁。
  无人不知,五人不晓。
  有传言说。
  天下之所以会五王共治,没有再起战乱,却都是坛庭的功劳。
  大约在二三十年前,市面上有一本奇书流传甚广。
  叫做《坛庭庭记》。
  里面广泛而系统的描述了整个坛庭的风物以及使命职责。
  真伪虽不可考究,但读来也的确是极有意思。
  不过这书流传于战乱之中,绝迹于大定之时。
  现在却是一本都看不到了。
  民间或许还有藏本。
  但却是谁也不敢拿出来受人瞩目。
  这本书高仁是读过的。
  因为他的师傅就有一本。
  坛庭内的高台鳞次栉比,重叠罗布。
  高台上还都描绘刻画了仙人在云端之上的天宫之中的姿态,以及偶尔下凡,在山野中布武讲道,传授仙法的景象。
  坛庭的最中央,有一座巍峨的仙人塔
  据说要比任何一代皇朝修建的祭天台还要高耸。
  宽广的殿堂就算是现在的中都城也比不上一半的壮丽。
  坛庭虽然避世久远,但却也不是无门可如。
  至少在《坛庭庭记》中说,坛庭在天地四方都有门。
  只不过常人看不见罢了。
  这些描述或许有些神话和夸张的意味。
  但管中窥豹,由此也可以烘托出坛庭的神秘和遥不可及。
  天下之东面有三个门。
  却是按照四季时令来命名的。
  分别叫做春冬夏。
  为何独独没有秋?
  这一点却是在《坛庭庭记》中没有任何说明。
  高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起问问师傅,却又害怕被责怪。
  因为这本书是他当时偷偷翻出来看的。
  不过古人向来都不喜欢秋天。
  或许是因为秋总是能让人生出太多感伤……
  悲伤事已经够多,何苦在要去为了一个季节而劳神呢?
  不过这却是那些酸腐文人的见地。
  他们总是喜欢在秋天,对着萧瑟之风,以及风中落叶而悲慨万分。
  可对于普通老板姓来说,秋却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季节。
  因为秋天一过,就要入冬了。
  南方不会下雪。
  可是北方却就要卧在屋子里至少三四个月之久。
  越冬有没有饭吃,够不够烧柴,可是全指望这一年之秋。
  南侧有四个门。
  却是都带有一个乾字。
  第一个叫做“乾文门”。
  是坛庭的第一任创建者,在路过这里时,忽然从天上翩然而下了一卷书册。
  书册上记载了人间从不曾有过的学问。
  又因为天赐之书,所以这南面第一门就叫做‘乾文门’。
  其余的三门,却是只有名字,没有来源。
  分别叫做‘乾平门’,‘乾津门’,‘乾昌门’。
  至于另外东西两个方向。
  则各只有一个门。
  太阳的东升西落。
  所以东面的是阳,西面的是阴。
  天下的东西南北,高仁都曾一一去过。
  不过书中却是没有记载这些门的具体位置。
  高仁最终也是无功而返。
  但他对坛庭南北之门,却是有所怀疑。
  对东西这阴阳二门,却是深信不疑。
  这其中是和缘故,或许只是一种直觉,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
  坛庭中,最为中枢的地方,叫做昌定塔。
  是坛庭开庭之年,首任庭主建造的。
  距离东边的阳门,仅有十二里之遥。
  昌定塔东面,有一座府邸。
  里面驻扎着坛庭最为精锐的军士。
  也是坛庭庭主的护卫。
  昌定塔共有九层。
  全部都是由青石与花梨木混合建造。
  塔身高九十九丈。
  最上方塔顶又突兀的高出十丈。
  不过站在塔上俯瞰坛庭时,却有种荡胸生层云之感,怕是不止千丈。
  传说最初建造这座昌定塔时,地基之深已经挖发到了黄泉地府。
  还释放出了无数的鬼怪。
  但当初代庭主打开那本天赐仙书才朗读了一句,那些鬼怪便都乖巧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却是让初代庭主认为,这天赐仙书果然是真实可信。
  因此便愈发的大兴土木建造,最后才建成了昌定塔。
  至于塔顶上多出的那一节,却是专门修建了一个宝瓶状的房室,用来供奉那本天赐仙书。
  每日里都是香火不绝。
  昌定塔九层的每个角上都悬挂了金铎。
  共计有三百六十五个。
  每个方向还开有七扇窗户,全都刷着金漆,窗框上还钉着刻有五行之术的钉子。
  如此殚精竭虑的设计,穷尽巧思的创意,却是世间独一无二。
  每日夜风起时,那些金铎都会随风响动。
  清脆而又铿锵的声音,却是让整个坛庭都能听见。
  昌定塔北面有一座大殿。
  里面陈列的全都是坛庭的历任庭主塑像,以及为坛庭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们的灵位。
  全都按照贡献大小,用金银玉等不同材质打造而成。
  其中首任庭主的塑像最大,高一丈八,通体都有羊脂白玉雕刻而成。
  这样大的一块羊脂白玉,能得以存在便已是契机,更何况还经能工巧匠雕琢而成。
  其余金质的,等人身高的灵位有数十个。
  其余还有些小型的塑像,大多都是天赐仙书上描绘的神祗。
  用珍珠玛瑙等物攒绣而成。
  此殿内的屋梁墙壁夜市重重雕刻粉饰,还描绘上了一种坛庭特有的零星花纹。
  这种形状,却是初代庭主亲自画下的,是他从天赐仙书中感悟出来的。
  窗棂外装饰以青色玉石。
  台阶下树木层叠,枝叶扶疏,茂竹芳草,数不胜数。
  因此那位撰写《坛庭庭记》的人会在书中感叹说:
  “如若真有天上仙宫,想必莫若如此……”
  不过书中却说,坛庭在某一个时期,是全然开放的。
  有很多从四方来朝拜供奉的人,带来的供奉都会存放在平镶塔中。
  平镶塔可以算是坛庭内最为朴实的建筑了。
  榫卯结构搭建而成,上面盖着瓦片,和现在的随处可见的高塔差不多。
  不过却是每隔五步就开一门。
  塔内架设楼阁五重。
  书中却是没有详细描述。
  高仁看着蓑衣客,脑中却是把自己还能记住的部分深深回忆了一遍。
  “你想问什么?”
  蓑衣客看着高仁欲言又止的样子,竟是率先凯开口问道。
  “《坛庭庭记》里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高仁问道。
  “我是从乾文门出来的。”
  蓑衣客笑了笑说道。
  高仁听后默不作声。
  虽然这位蓑衣客没有直接回复他的问题。
  但说自己是从乾文门出来,岂不就是从侧面证实了《坛庭庭记》的真实性?
  “那小姑娘是坛庭的人?”
  高仁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
  “她就是当年写下《坛庭庭记》那本书的后人。”
  蓑衣客说道。
  高仁倒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坛庭竟然还是没有放弃对此事的追查。
  “不过,你们来却是也不能走了。”
  蓑衣客指了指靖瑶接着说道。
  “为何?”
  靖瑶傲慢的说道。
  他不知道坛庭为何物,自是没有高仁的诸多顾忌。
  “因为我不知道那小姑娘究竟给你们说了些什么,所以总得查证一番才行。”
  蓑衣客说道。
  “她什么都没说。”
  靖瑶说道。
  “查证后才知道。”
  蓑衣客不依不饶。
  “况且,有个机会能去坛庭看看,难道你不想?”
  蓑衣客轻松的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道。
  “有个机会让你见见草原的弯刀,你想不想?”
  靖瑶也笑着说道。
  “原来你是草原王庭的人,怪不得会对坛庭如此倨傲。”
  蓑衣客叹了口气说道。
  一旁的高仁扯了扯靖瑶的衣袖,示意他态度不要过于刚烈。
  但此事闹到了这般地步,却已经不是打乱靖瑶个人计划的事情了。
  而是事关整个草原王庭的尊严与荣耀。
  “我的确对你那坛庭不清不楚。我只知道明天天亮时,我要过河去鸿洲。”
  靖瑶说道。
  言毕之后,两人各自饮酒,却是再无任何交流。
  高仁却在一旁不停的踱着步子,忧心忡忡。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