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后来者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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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事有先后。
  先到先得。
  但最终的赢家,往往却是后来者居上。
  不因为其他。
  只是因为先到者,往往会惶恐的不住回头。
  而经常回头的人,怎么能注意到前方更远处的靓丽?
  但后来者,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
  只顾着一门心思向前冲。
  每前进一步,都有一步的小欣喜。
  不知不觉一抬头,才发现,四下里早已孤身一人。
  到了这时,却又开始顾影自怜的落寞。
  朝闻道,夕可死的事是不存在的。
  闻了道的人,都想追那更加虚无缥缈的去处。
  谁又会舍得死呢?
  除了那位让沈清秋捉摸不透的蓝衣老者。
  此刻的博古楼内看似平静,但实则却有千百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这里。
  注视着狄纬泰和沈清秋二人的争斗。
  狄纬泰写出的‘丿’。
  犹如落日前,夕阳染红的万丈波涛。
  劲气与趣÷阁力。
  月光与夕阳。
  他们二人都分别裹挟着两股力量碰撞在了一起。
  让这本是破败的长街顿时大放光明。
  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
  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还有些心虚。
  头晕目眩是因为这力道的碰撞着实过于恐怖。
  虽然激烈无比。
  但却又控制的极为精妙。
  除了光与影,趣÷阁和剑,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劲气的泄露。
  如此一来,便也不会伤及无辜。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萧锦侃也是那千百双眼睛中的一员。
  只不过此刻的他却远远没有往日里的那般悠闲。
  若是换做了旁人的打斗。
  看不看另说。
  就算要看。
  也一定会倒上一杯酒,找个朋友。
  二人边喝边看,再点评说道几句。
  刘睿影现在就坐在萧锦侃的身边。
  却看到他双拳紧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已满是冷汗。
  刘睿影看得出他的紧张。
  当下却也不好言语。
  桌上虽然摆着酒。
  但萧锦侃的神色的确太过于肃穆。
  这般肃穆的氛围下,别说喝酒。
  就是喝一口水吞咽的声音,都会让刘睿影没来由的提心一下。
  一招过后。
  两人瞬时又回到了原地。
  正面相对,四目相视。
  莫名的,两人的眼中都浮现出一抹兴奋之情。
  而这种兴奋,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浓烈。
  此刻的战斗,好像已经无关于先前的种种阴谋,阳谋和算计。
  只是两个本都站在最前端,顾影自怜的人,终于发现身边不远处竟是还有旁人的存在。
  这样的兴奋已经涵盖了所有。
  现在他们二人想要的,只有酣畅淋漓的一战。
  将军百战死。
  武修之人虽不上战场。
  但最好的宿命,便是死在自己最为尊重的对手之下。
  对于沈清秋而言。
  苍茫大地上,还有比狄纬泰更合适的人选吗?
  没有。
  绝对没有。
  至于狄纬泰怎么想,沈清秋不知道。
  但他早在几十年前就认准了这一点。
  甚至还以开玩笑的形式说出来过。
  可惜的是,那会儿,狄纬泰没有当真。
  听者无心,说着有意。
  多少真心话因为怕负累太重,只能以这样的方法说出来?
  你若明白,自会照做。
  你若不懂,一笑了之。
  当这股兴奋即将达到顶峰时。
  沈清秋再度出了剑。
  他的剑尖不住的颤动着。
  劲气涤荡。
  转眼间,就封死了狄纬泰的咽喉,心口,等等身前所有的要害之处。
  狄纬泰的趣÷阁仍旧保持着写完那一撇的姿势。
  文字总要比剑招的变化多得多。
  不说字。
  光是这偏旁部首,怕是都没有一本功法武技能赶上这般的丰富程度。
  所以狄纬泰看似不动。
  实则是最为精妙的守招。
  他知道沈清秋只是在试探。
  他自己的心中也没有想好最后出剑的位置。
  虽然他号称‘三千剑’。
  但实际上的剑只有一柄。
  分而崩。
  合而破。
  若是将其拆分开来。
  定然威力骤减。
  起码对狄纬泰,构不成一丝威胁。
  所以他没有必要先动。
  只需在最后一刻,把沈清秋的出剑目标判断准确就好。
  这或许是一场持久战。
  也或许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能结束。
  但这一切的一切。
  都看这二人间谁会先出错。
  凭他俩的武道修为和心性。
  想必是决计难以出错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
  比一比谁会心软。
  虽然已从曾经的形影不离,到如今的刀兵相向。
  但人非草木。
  这感情的烙印与羁绊一旦生发出来,是很难根除的。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知道某一刻,便又会触碰到二人心中的某处柔软。
  一旦这处柔软被唤醒。
  秉趣÷阁也不再如刀,词锋也不会见血。
  剑光黯淡如残灯,长剑枯萎似朽木。
  也就是瞬息之间的变化。
  “师傅他……怎么了?”
  华浓看到萧锦侃的模样,有些不安的朝着刘睿影问道。
  “唉……”
  刘睿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也感觉到了博古楼内的异动。
  虽然没有萧锦侃那么清晰透彻。
  但他也知道怕是出了不小的变故。
  只不过刘睿影不知道该如何向华浓解释。
  也不清楚自己解释了,他能否理解。
  世上的很多事。
  本也就不能解释的。
  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以及将要发生的。
  没有道理。
  没有规律。
  或许在萧锦侃这位至高阴阳师的眼里,可以看到那一线若有如无的因果脉络。
  但在刘睿影眼里,这些事只有两个字。
  无端。
  没有起因,也没有原因。
  就是这般毫无端倪的发生了。
  而且愈演愈烈。
  不到终止的一刻,决不罢休。
  犹如覆水难收。
  世人都很喜欢‘找补’这个词。
  但世间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一件是能够完完整整找补回来的。
  刘睿影叹完气之后,给华浓倒了一杯酒。
  虽然这气氛着实不适合喝酒。
  但此刻的酒已不是酒。
  而是药。
  是能让人安心的良药。
  除了这一杯酒之外,刘睿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话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酒倒了这一杯,第二杯还会不会倒,他也不知道。
  沈清秋的剑,停止了抖动。
  狄纬泰面色一凝。
  就连萧锦侃方才略微有些松开的拳头,此刻却又再度攥紧。
  刘睿影看到他的尾指处,已经有了一颗汗珠。
  汗珠越聚越大。
  终于是脱离了手掌,直落而下。
  就在这颗汗珠砸落在地的同时。
  沈清秋一剑刺出。
  世间事就是这般因缘际会。
  即便是萧锦侃,也算不到自己掌心的汗珠落地时,就是沈清秋的出剑时。
  但一切就是这般巧之又巧的碰在了一起。
  沈清秋的剑。没有刺向狄纬泰的咽喉和胸口。
  而是正正的对着狄纬泰的眉心。
  就如同他刚刚提趣÷阁时,用趣÷阁尖对着沈清秋的眉心一样。
  这时,华浓却突然有了几分明悟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忘记。
  这个让自己从山林间走向人间的师傅。
  他不知道自己走出山林的意义何在。
  他的师傅萧锦侃到现在也没有透露只言片语。
  只是给他上了一堂让其莫名其妙的课。
  好在他除了那些树木禽兽之外,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萧锦侃。
  萧锦侃让他知道,这人间也没有那么可怕。
  至少以他的秉性,是能闯的开,行得通的。
  老虎要吃自己,那就一剑先杀了老虎。
  自己能活着,且不饿肚子,不受冻,才是山林间唯一的真理。
  没想到,在这人间也是如此。
  但此刻,他看着刘睿影给他倒的这杯酒。
  他却从中喝出了温情。
  山林间只有恨。
  只有无端的恨。
  每一日都在生存的死线上挣扎。
  但人间却是有情有有爱的。
  虽然并不多,也很罕见。
  但起码是有的。
  父母对子女的爱,夫妻之间的情。
  细细盘算下来,总是要比人们以为的多很多。
  起码在一个人手足无措时,倒一杯酒来安慰,也是种美德。
  而这种美德,是那些尚未异化的飞禽走兽所决然不会具备的。
  温情总比冷漠好。
  爱总比恨更让人舒坦。
  这就是华浓从刚才刘睿影给自己倒酒的举动,以及这一杯酒中无处的道理。
  虽然这和萧锦侃与刘睿影担心的事毫无关系。
  但自己的心永远是自己的。
  两个人就算是关系再好,也不能时时刻刻的把心都捆在一起。
  刘睿影看到他的改变。
  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明明是一件极好的事,为何还要叹气呢?
  因为这一件极好的事,华浓的师傅却没能够看到。
  或许他已然明了。
  但此刻却分不出心来关注。
  狄纬泰看到朝自己眉心袭来的剑光也提起了趣÷阁。
  他趣÷阁尖的指向,也是沈清秋的眉心。
  剑尖对趣÷阁尖。
  眉心对眉心。
  他的趣÷阁,没有任何动作。
  只写了一个点。
  文字中最为基础的点。
  很多读书人都追求自己的书法龙飞凤舞,大开大阖,气吞万里江山。
  但却忽略了一道最为本质的事情。
  那就是每一个字,都是由最为基础的一趣÷阁一划构成的。
  点。
  就是这一趣÷阁一划中更为基础的存在。
  比先前的‘丿’还要基础的多。
  写一个点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或许都用不着写。
  一支饱蘸墨汁的趣÷阁,让那墨汁自然低落在纸上,就会成为一个点。
  但这样的点,慵懒随意。
  却是配不上沈清秋的剑光。
  狄纬泰自认,这是他写的最为精彩,最为用心的一个点。
  所以这一刹那也是最为壮美凄惨的一刹那。
  流星划破天际,至少还会拖拽着常常的尾翼。
  但这一个点,却安静的不漏一丝痕迹。
  可是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点。
  却让那千百双注视的眼睛都为止屏息静气。
  尤其是萧锦侃。
  虽然他是个瞎子。
  刘睿影看到他失明依旧的双目,此刻却从眼角处密密麻麻的逐渐布满了血丝。
  因为这一点,和这一剑。
  对博古楼。
  对整个天下。
  影响都太深。
  深到即便是个瞎子,也不得不目眦尽裂的去探寻这一剑一点背后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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