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另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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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陡然降下一片紫色血雨。
  血雨浇落地面,顿时腾起阵阵白烟。
  诡异之血!
  苏大为自空中落下,抬头向天上看去。
  却见那只诡异化形的白鹤猛地振翅逃遁。
  数根零乱的断羽自空中飘落下来。
  安文生伸手夹起一根,看了看:“这妖鹤品级不低,但是在《百诡夜行录》上却不见记载。”
  苏大为手执横刀,翻腕一振,将刀尖上的紫血抖落。
  随手一旋,翻腕入鞘。
  “《百诡夜行录》上虽然记有九百九十九种,但天下诡异何其多,似那荧惑星君,在上面就没有记载。”
  说完这句话,苏大为神色一变,提气喝道:“崔器何在?”
  “末将在!”
  崔器已经勉强稳住心神,带领身后唐卒向这边大步迈来。
  “整队,前行,准备接敌。”
  苏大为打了声忽哨,听得踢声得得,龙子自队伍后面冲上来,大头凑上来,在苏大为肩上身上又挨又擦,颇为亲热。
  苏大为伸手抚了抚龙子的鬓毛,一个翻身跨上去。
  回顾身后,崔器已经将命令传达。
  三千唐军士卒大至为三个折冲府的兵力。
  每折冲府摆出一个大阵,每个大阵里,按队、团、营,又分若干小阵。
  排列均匀,齐整。
  “前进!”
  呜~~
  早有掌旗和掌令的兵卒挥舞令旗。
  号角声吹响。
  这是进攻的序曲。
  山谷中央,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说也奇怪,明明看着不远,但那边的声音却极其微弱。
  以致于以苏大为和安文生的五感之灵,都听不太清。
  “小心这谷中有古怪。”
  苏大为向着骑马追上来,与自己并行的安文生道。
  “小心提防吧。”
  安文生眉头微蹙,两眼眯着,似醒非醒。
  “我总觉得,吐蕃人有什么阴谋,但愿只是我多想。”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一力降十会。”
  苏大为目视前方,面容平静。
  声音也格外清冷道:“大唐铁骑之下,除非他们准备十倍二十倍的兵力,否则只会被我们摧毁。”
  “但愿如此。”
  咚咚咚咚~~
  战鼓声隆隆响起。
  仿佛是回应苏大为这边的兵势,前方混乱的战场,响起了唐军的号角声。
  ……
  阳光灼目。
  地面上的雪峰和冰川,一个个如同镜子,折射着太阳的亮芒,明晃晃的几乎让人失明。
  天空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可怒也!”
  一团黑影自空中坠下,狠狠砸在雪峰之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该死!”
  崩裂的冰块碎砾中,猛地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紫色的妖血。
  鹤郎君从冰层中,狼狈的爬出。
  他头上的高冠仿佛被利器所断,齐中折为两半。
  身上的衣袍破裂,大袖也碎了半边,露出一截光溜溜的胳膊,胳膊上血液流淌。
  一滴滴紫血落在地上,伴随着“嗤嗤”声响,腾起一股白烟。
  “人族中,也有这种厉害的修炼者,本以为,长安里那个李淳风已经够难缠了……”
  鹤郎君站在山峰上,辨认了一下方向,回首看向自己来的那片雪谷。
  谷中烟气氤氲,一时看不分明。
  只依稀看到阵阵杀气透谷而出。
  “还好还好,这次之后,这人应该出不来了。”
  这话才脱口出来,突然心有所感。
  他猛地一回头,一眼看到,在自己身后的阴影中,突然有一团黑色的物体,蠕动着从地下升起。
  鹤郎君眼瞳陡然收缩如针。
  身上的毛发倒立,犹如受惊的白鹤,发出刺耳的鸣叫声:“鸠婆!”
  “郎君别来无恙。”
  鹤发鸡皮的鸠婆,手拄拐杖,自阴影中渐渐浮现。
  斗蓬的阴影下,那张干瘪的嘴角,向上挑起,露出邪魅的笑容。
  “你……”
  鹤郎君心中暗呼不妙。
  若是平时,自己只惧她身后的荧惑星君,也不用太怕她。
  真要动手,大家半斤八两,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可坏就坏在,方才大意之下,被那唐将一刀斩中,受创不轻。
  这时候要被鸠婆缠上,可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郎君为何在此?”
  鸠婆阴侧侧的笑问。
  这话令鹤郎君心中一动,再次上下打量眼前的鸠婆:“你又为何在此?”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鹤郎君脸上露出将信将疑之色:“荧惑不是不愿与人族冲突吗?”
  鸠婆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脸微微仰起,皱纹堆叠的老脸,在明晃晃的冰光映照下,露出阴冷的笑:“你太小看星君了……星君所谋,乃我族百年大计,又岂止眼前得失。”
  “什么意思?”
  “若势在大唐,星君自不愿与他们开战,但若时运在我,星君也不惧杀伐。”
  鸠婆幽幽道:“星君寿元数百年,他所经历的血火,又岂是你我能揣测。”
  鹤郎君细长的双眸,先是猛地睁大,再缓缓收缩。
  他捂着手上的伤口,侧脸盯着鸠婆,眼神阴狠,仿佛要一直看到鸠婆的骨子里。
  “你在说谎!荧惑一向畏手畏尾,他有与大唐开战的勇气?”
  鸠婆顿了顿拐杖:“老身今天来,并非要取信于你,而是告诉你,在对付这伙唐军上,我们至少暂时有了一致目标,如何选择在你……顺便告诉你身后的那位,要以大局为重,不要伸手过界。”
  “你说过界是什么意思?”
  ……
  悉多于手里把玩着银刀,若有所思的抬头。
  刚好看到前方的雪谷。
  他的身后刀枪如林,吐蕃骑兵结成军阵,迅速向前推进。
  “是时候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
  将银刀插回腰畔,伸手入怀,摸出自己的鬼面,覆在面上。
  血漆彩面,上绘本教原始神灵。
  似佛,又似魔。
  青面獠牙。
  戴上这面具,内心倏忽安宁。
  哪怕身在地狱中,也如闲庭信步。
  他突然想起一名本教老僧对他说过的话,地狱不空,我便杀到它空。
  呜~~
  牦牛号角的声音吹响在苍穹之下。
  “冲锋!堵住谷口!”
  悉多于的声音,从鬼面下传出。
  万马奔腾,仿佛要将大地踏碎。
  ……
  噗哧!
  狠狠一刀斩下,阿史那道真身子一晃,险些跪倒在地。
  “将军!”
  身边的亲卫伸手将他扶住,却冷不防一支箭飞来,正钉中他的面门。
  亲卫闷哼一声,仰倒在地。
  钉在面门上的白羽兀自巍巍颤抖。
  “杀~~~”
  吐蕃人再一次冲上来,如山崩海啸一般。
  直到此刻,阿史那道真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一丝懊恼。
  他恨,恨这些吐蕃人如此狡猾,居然在谷里真的设有埋伏。
  那些吐蕃重骑,不是才大败过一场,怎么会这么快集结起来。
  他更恨,恨身边那些吐谷浑仆从,居然有人反叛。
  十余个部落里,至少有两支部落参与到叛乱。
  突然暴起,杀向身边其他部落。
  将整个战场搅成了一锅稀泥。
  阿史那道真和一千唐骑,原本在谷中就难以展开阵型,还被这些吐谷浑人裹挟在混乱里。
  骑在战马上,失去了速度,反而成为被敌人偷袭的目标。
  不得已之下,只能弃马步战。
  放弃了突厥人最擅长的骑射。
  勉强靠着手里的弓箭和马槊,才将四周的魑魅魍魉隔绝在外面。
  吐谷浑人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究竟哪些人是忠于大唐,哪些人是临阵倒戈向吐蕃。
  混乱仍在继续。
  阿史那道真只能竭力护住自己本阵。
  以重甲和长槊,勉强维持住阵脚。
  尽管如此,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吐蕃人已经发动了不下于五次冲击。
  有用骑兵,有同样用步卒。
  都被阿史那道真的人给打退回去。
  万幸,山谷里的地形不利于唐骑施展,也同样不利于吐蕃人大规模展开。
  双方变成了添油战术,反复拉锯。
  为了争夺一个有利的地形,常常是将兵卒一个一个的派出,一刀一枪的争夺。
  吐蕃人对此十分愤怒,但一时又无可奈何。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
  阿史那道真并不后悔冲入谷中。
  赵胡儿的仇,他一定要报。
  哪怕重来一次,他也只会提刀第一个冲上来。
  “将军小心!”
  身旁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阿史那道真甩了甩头,透支体力而发黑的双眼还没看清眼前的景像,就感觉一股大力狠狠劈在自己的胸甲上。
  护心镜发出“铛”地一声大响。
  他站立不住,踉跄着后退。
  这下终于看清了。
  在面前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吐蕃巨汉,手中挥舞着一根狼牙棒,狞笑着扑上来。
  这身形,在唐军中,都是罕见的高大。
  那狼牙棒看着是精铁铸成,一定十分沉重。
  在这巨汉手里,挥舞却十分迅捷,带起一股呼啸狂风。
  眼看着狼牙棒照着自己头顶落下,阿史那道真只能勉强提起手里的横刀架去。
  马槊在战斗中早就不知落到哪了。
  用横刀挡种重兵器,凶多吉少。
  咚!
  一声沉闷声响。
  预料中的巨力却没有落下。
  阿史那道真半跪在地上,脸颊上感觉有热流涌下。
  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
  他勉强张目看去,只觉身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将那只狼牙棒牢牢定住。
  “阿弥!”
  阿史那道真发出嘶哑的喊声,心中激荡,难以自制。
  “哪是阿弥,是我。”
  安文生向他翻了记白眼,手腕一旋,一股阴柔之气,从掌心涌出。
  狼牙棒陡然倒卷回去,撞在吐蕃巨汉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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