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一夜鱼龙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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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这是打算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看着渐行渐近的羽林军和吴子兰、种辑等人,阎忠脸上的皱纹仿佛猛然间密集了许多,眸子中原本还隐藏着的怜悯、同情、尊重以及些微的挣扎骤然消失,就像是天边的乌云被一阵风给吹散了一般,只剩下一片漠然。
  太后出身宫中一惯的察言观色,见荀彧一副平淡如水,而阎忠的眼神中同样复杂至极唯独没有恐惧,心中猛地一突,转念又想起自己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一横朝吴子兰喝道:“吴校尉,你还不将他们拿下,还在等什么?”
  吴子兰当然不敢等,甚至还有些埋怨太后之前废话太多。
  他不过只是太后骤然提拔的新贵,手中的权责根本就不能和阎忠这些老牌势力相比,在尘埃落地之前他的一颗心就如同十五个水桶一样的七上八下,又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一般忐忑曲折,可是太后不发话,他根本就不敢采取任何行动,唯恐惹怒了太后将他直接从云端打下尘土。
  闻言听到拿下阎忠,他的心神顿时松了下来。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他相信只要拿下阎忠和荀彧两个王党之首,届时王黎在朝中的势力就将被他们一网打尽,而整个雒阳也会落入到他们的手中。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果他还能选择的话,他一定会在登楼之前就将阎忠二人的脑袋砍下来。
  他还没有行动,便见阎忠转过头来朝他淡淡一笑,越过他的位置,将视线落在了他和种辑两人身后的军司马的身上:“两位司马大人,太后说的你们可都听到了”
  吴子兰的身子陡然僵直起来,他不敢相信阎忠的话,虽然他不知道种辑的军司马与种辑的关系如何,但是他却知道他的军司马与他是什么关系,他的军司马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手足他同父异母的胞弟吴子月。可是他又不敢不信,因为阎忠的眼神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坚定。
  喉咙处寒毛乍竖,一把刀架在了吴子兰的脖子上,刀刃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比太后适才的眼神都冷。
  全场瞬间燕雀无声,太后、陛下和唐皇后也骤然变色,三张脸惨白如纸,六只脚抖如筛糠,如果不是他们身前的案桌撑着,估计他们随时都会倒下去。
  太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场中,心中满是疑惑: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临到头来却功亏一篑?
  与他不解的除了永安帝、唐皇后之外还有种辑和吴子兰。
  吴子兰缓缓的扭过头来看着吴子月,双眼瞪如铜铃,眼神中充斥着不解、痛苦、不甘和愤怒,声音如雷霆般在吴子月身前炸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为兄?难道是为兄对你不够好吗?”
  “不,我不敢欺瞒兄长,兄长素来温柔敦厚,待我也是解衣推食仪体贴入微。只不过,我做出这一选择与兄长无关!”两名亲卫上前将吴子兰拿下顺便又绑了一个结结实实,吴子月将刀缓缓的放下,复杂的看着吴子兰。
  吴子月的回答让吴子兰无法理解,他心中的怒火也愈发的旺盛起来,谋划了这么久的兵变结果却败在了自家兄弟的身上,你让他如何畅快?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吴子月,心中的块垒也越结越厚,厚到他恨不得扑倒吴子月的身上问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双手猛的一震,吴子兰硬生生的将那两名士兵也向前带动了两步,来到吴子月身前口水飞溅:“与为兄无关?你的军司马都是为兄向太后给你要来的,你竟然敢说与为兄无关?
  吴子月,我知道你从小便与我亲近,也知道你熟读经书仰仗正义不是那见利忘义和寡廉鲜耻的小人。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背叛我,为什么?”
  “兄长,你对我的好,我的确无话可说。不管是小时候我没有吃饱,还是成人后我在家无所事事,都是你帮我一并解决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我的今日甚至是今日的我!”
  吴子月惨然一笑,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就像是清晨池塘里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我知道作出这一选择会让你陷入绝境,可是你别怪我,我也没有办法,我不将你踢开又如何洗刷这心中藏了二十年的恨!”
  吴子兰一怔,刚才还如斗鸡一样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眸子里的怒火被一种叫做心灰意冷的情绪所替代,声音亦如大旱时田中的稻谷一样干瘪:“姨娘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
  “是的,我确实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吴子月痛苦的看着吴子月,“虽然兄长待我至亲至善,但是仇恨就像是一只毒蛇一般狠狠的啃噬着我的心脏,每日夜深的时候,我的梦中都会出现我生母的那张带血的面容!”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不过就是一场老掉牙的宅斗狗血剧。
  吴子兰的母亲当年在生下吴子兰后大出血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于是帮着吴子兰的父亲纳了几房小妾,其中一人便是吴子月的生母,也就是吴子兰的二姨娘。
  吴子月的生母凭着自己的容貌和紫色很快就成了吴子兰父亲的独宠,入门还不到两年,她就生下来吴子月并再此怀上了吴家的骨肉。吴子兰的母亲一时不忿心怀妒忌,便差人在安胎药中下毒,暗害了吴子月的生母。
  吴子月长到七岁的时候,忽然身染重病久睡不醒,其生母的婢女田张氏以为又是吴子兰母亲的杰作,于是在病床前昏迷的吴子月身旁痛哭,吴子月才知道其生母的仇恨。
  然而,大汉朝讲究孝道,更重嫡庶,吴子兰的母亲乃是他的嫡母。且不说他手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他有了证据,他也不能控告嫡母,否则他就失去了孝道,他将举世难容。
  所以他只能隐忍,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嫡母长命百岁看着嫡母穿金戴银意气风发。直到他遇到了阎忠,知道了卫将军将要打造一个律法治世的盛世之时,他才找到了复仇的机会。
  听着吴子月在场中一字一血的讲解着吴家家史,吴子兰心如死水,木然的垂下脑袋。
  但太后心中的郁结却依旧难以遣怀,就算是吴子兰因为母亲的缘故失去了先机失去了制胜的条件,难道种辑的母亲也害了他部下军司马的母亲不成?
  于是,她抬起头来,平视着种辑身后的军司马,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
  看着两位至尊以及在座的诸位重臣都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军司马似乎有些紧张,挠了挠脑袋,才羞涩一笑简简单单的说了十几个字:“微臣是雒阳人,微臣的家就在雒阳郊外!”
  微臣是雒阳人,微臣的家就在雒阳郊外,这算什么答案?
  太后一懵不知所措,但是在座的王允、荀爽等人却已明白这或许就是答案。
  大道至简,自经历董贼一事之后,雒阳城中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很多的百姓都奔走在死亡的边缘。直到王黎入主雒阳,先后颁布了均田制和租庸调制,百姓们才重新走出死亡的阴影,脸上也开始有了喜悦的笑容。
  一句简简单单的“臣是雒阳人,臣的家就在雒阳”就将太后的伪装击打的七零八落。也告诉了在座诸位一个浅显通俗却又引人深思的道理:民心似水,民心不可违,民心更不可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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