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右相又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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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康坊右相李林甫的宅邸外,一名披兜帽斗篷的客人站在侧门口,把自己的头和脸都深藏在兜帽中,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坊间的街道。
  侧门内的门房管事看到对方的斗篷,直接将其让了进来,带着他来到前院门楼房大管事的面前,大管事与这斗篷客也一言不发,只是领着他往相府内部走去。
  他们穿过几道门楼,在整个如迷宫一般的相府宅邸中兜圈圈,最终穿过长廊,来到一座月牙形的堂房前。
  月堂的内部结构呈扇形,站在门庭面对着三四个方向的月洞门,还真如迷宫一般朝着人生不同的方向,这月堂从结构上就颇具生活哲理。
  大管事引着这人从最左边的月洞门进入,穿过翠玉做的帘子,回首已是流瀑与青烟,他们径直走进内堂之中。
  李林甫盘膝坐在屏风的案几前,手中正翻看着一本书册,斗篷男子来到他面前,弯腰九十度叉手道:“奴婢参见右相。”
  右相笑眯眯地站起来,绕过案几快走两步,双手将小太监扶了起来,语调温和地问道:“袁公可安好?”
  “托右相的福,干爹向来安好。”
  李林甫点点头,重新坐回到案几前问太监:“袁公得了什么风声?”
  小太监直接了当回答道:“昨日梨园众乐伎舞伎与娘娘合演霓裳羽衣舞,乐舞之美让圣人大喜过望,接连称赞了李龟年等人。”
  右相冷蔑地轻哼了一声,几个乐师有什么可称赞的,圣人最近对于乐曲可真是走火入魔了,他们每天跳的可还不是一样的东西?这句吐槽他心中想着,便不由自主地释放了出去:“有什么可赞的,他们整天弹奏所跳的还不是同样的东西?”
  小太监微微一笑善意地纠正道:“错了,右相,完全不一样。我们这些不懂乐曲跳舞的外行自然分辨不出来,但是圣人每日浸淫其中,自然别有体悟,据说昨天的乐舞是霓裳羽衣编舞以来最为符合圣人意境的一次。”
  李林甫感觉有点糊涂,犹疑地问道:“袁公派你来,难道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奴婢还没有说完呢,陛下特意询问李龟年等人这突然的进步是怎么回事?几乎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认为是听了李嗣业献上的将军令唢呐曲之后,在演奏和舞蹈中均有了突破。圣人对李嗣业只字不提,但袁公能够感觉得到,从昨日开始,此人已得天子心。”
  李林甫合上书册,伸手扔到了案几上,心情如同夏日的浓云,厚厚地堆积逐变阴沉。
  得天子心四个字,看起来简单,但是真正想要达到非常难。他所侍奉的李隆基又是一个性格复杂且多疑的皇帝,特别是如今迈入老年之后,皇帝心性已变得非常难以把握判断。这对于他李林甫来说完全不是问题,皇帝心性越复杂,越是提高了其他人解读的门槛,使得对帝王的引导力握在他一个人手中。
  当然这话说得不完全标准,李隆基对杨玉环及杨家的人完全不设防,不适用这一条件。那么除了杨家之外,能闯过皇帝心扉解读的人就只有他和高力士、安禄山三人,其余人等皆是战战兢兢如观雾海。
  但是过了今天以后,获得解读权的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不断躲藏隐瞒自己,异军突起突然来到皇帝面前的李嗣业。
  这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一个居心叵测的胡人他可以完全掌控,但再加上一个动机不明,理由不明,方向不明的李嗣业,就实在无法想象了。他深层次地注视过此人两次,发现他好像胸怀大志,但他那些大志却没有立足之本。他能够看清安禄山的欲望,但对于目标明确的李嗣业却完全看不明白。
  这当然不能怪李林甫能力不行,他老人家颇具灵性,被一道士指认出是天上的仙官,投身在人间修行。可惜这位不修长生之术,却修起了观察人心,通读人性之法。
  他能通读唐玄宗,安禄山乃至天下人的欲望,那是因为他与他们拥有同样的三观,生活在儒家思想下的大唐体系内,连同生活在这些体系周围的胡人逃不过他的慧眼。但是,对于拥有另外一种三观的人,他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便是他对未知的疑惑,排斥,害怕。
  李林甫挥了挥手,命大管事给了小太监一些钱财,便原路送他走出去了。
  他站在房中犹疑踱步,李隆基就要给李嗣业升官了,但绝对不能让这厮如愿。不过又该用什么样的毒计,才能让皇帝对李嗣业敞开的心扉关闭。
  他有一样屡试不爽的法宝,那就是牵涉太子。这是皇帝李隆基这方面的病灶,而且是大唐李家的遗传病。只要把李嗣业与李亨牵扯到一起,就算他再得皇帝的衷心,也会被皇帝多疑的心病所冷落。
  恰好李嗣业还就有这样一个黑历史,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他开元二十五年前往碛西时,正是由今日太子、昔日忠王李亨出面引荐给了安西副都护来曜。就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能说明,李嗣业就是李亨的人,忌惮太子的皇帝还会用他吗,当然绝对不会。
  当然他自己不能去告,这叫因果不沾身,这个事情他该安排谁去做呢。之前是杨慎矜合适,但杨家三兄弟已经被他除掉了,裴宽也合适,但裴宽被他赶到了北海做太守,只好用王鉷来做这件事情。
  李林甫下定决心之后,立刻提趣÷阁书写了一封书信,命仆人骑快马送到御史中丞裴宽府上。
  ……
  梨园的麒麟殿内,皇帝裹着披风站在礼乐的壁画面前,指着一面面墙壁说道:“梨园中的每一种乐曲演出,朕都会命人画在壁画上,东墙上的是《龙池乐》,西墙上的是《霓裳羽衣》,你创作的《将军令》也应当在其中有位置,朕已经准备让人画在这副空白的墙上。令后人一入此殿,便能领略到我们今日的乐舞辉煌。”
  李嗣业躬身叉手拜:“嗣业能得陛下青睐,不甚荣幸。”
  李隆基转身笑道:“我早就该青睐与你,可惜发现得有些迟了。”
  他突然扭过头去,对跟在身后的太监袁思艺说话:“你先出去一下。”
  袁思艺迟疑了一下,才弯下腰叉手:“喏。”这太监很干脆地向殿外走去,好像没有丝毫的不甘和留恋。
  李隆基伸展了黄袍的长袖,面朝李嗣业神态安逸地说道:“你昨日向朕献上的那曲子,定然在心中藏了许多话要与我说,朕现在就满足你,你深藏的那些谏言,今日可以同我说了。”
  李嗣业当然藏着一大堆的谏言,如果他身处贞观朝,早就像魏征一般直言上奏了,如果是开元初年也可,但这位是天宝年间的唐玄宗,无法预测其稳定性。他只好筹措语句,尽量委婉,也尽量不引战地提出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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