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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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颜良文丑被斩杀,到袁绍得知消息,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驱使着俘虏攻城。
  之所以袁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还要得益于黄河,从黄河坐船东去,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如果要从青州回魏郡,除非换马不换人,不然的话,基本要走十多天路程。
  此时平原国,平原县城内,袁绍已经夺取了龙凑渡口,整个冀州东面大军士气如虹,正在制造船只,准备攻打黄河南岸。
  袁绍在平原相国府邸,原来刘备住的地方,一个人坐在厅堂内看着各地送过来的战报文书,批阅着公文。
  这一段时间大大小小的军事会议开了很多,高览和许攸在兖州战场被阻拦,几乎寸步难行。
  因此袁绍让他们回来,于兖州北面的苍亭一带渡河,拿下东阿县城之后,北上佯攻茬平临邑一带,试图将黄忠和太史慈的水军拖住。
  曹操的兖州北面几乎被袁军全部占据,少部分地区则被刘备军控制,整个东郡拱手让人,他倒也能忍,只是屯兵于济阴,对外宣称打算攻打冀州,但实际上却一直按兵不动。
  袁绍并没有把曹操放在眼里,他那点兵力,守住兖州都难,更何况还要北上。所以袁军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将黄河以北的东郡全部纳入囊中,犹入无人之境。
  整个东线的形式一片大好,让袁绍的心情也是一片大好。虽然前几日邺城传来消息,朱儁和关羽率领七八万大军北上,要攻打魏郡。
  但在袁绍想来,他在魏郡留下了超过十万大军,即便洛阳扩军,倾巢出动,只要守住城池,就应该无碍。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魏郡会沦陷的事情。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坏消息,内黄失陷的消息就是前两日送来的,城中一名守门的将领叛变,导致韩猛被斩杀,倒是让袁绍很是不满。
  然而如今眼看就要准备打渡河战争,只要把高唐拿下,袁军就可以一路直捣黄龙,将整个青州纳为自己的地盘。
  因此袁绍也懒得在意魏郡这一城一县的得失。
  “只要把青州攻下,就算再丢几座县城都无所谓,冀州青州这天下最富裕的两州在我手里,何愁不能创造一番我袁氏江山!”
  袁绍在心中志得意满地想着。
  “明公!”
  便在这个时候,一声带着悲怆的喊叫将袁绍从幻想中惊醒过来。
  他抬起头一看,看到来的人是陈琳。
  陈琳才华出众,袁绍深爱其才,因此让他在自己帐下担任幕僚,负责各地往来文书。
  “怎么了?”
  袁绍皱眉询问道。
  陈琳跌跌撞撞进来,悲戚道:“明公,出大事了。颜良文丑,被关羽斩了!”
  “什么?”
  袁绍噌地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满脸不敢置信:“到底怎么回事?”
  陈琳连忙将送来的文书呈上去。
  袁绍看了羛阳乡之战以及洹北亭之战的详细经过后,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胸口仿佛被一记重锤,喉咙一甜,喷出血来。
  其实羛阳乡之战发生的时间是在洹北亭之战之前五六日,逢纪如果早点给袁绍发公文,也许文丑之死后,袁绍将会心生警惕,从而撤兵回来,守住魏郡。
  但当时袁绍大军压境,士气如虹,已经对青州虎视眈眈,只要一战打垮刘备,就能够占据青州,虎视天下。
  所以经过逢纪慎重考虑,决定不把这件事上报给袁绍,先让颜良拖住关羽大军再说。
  结果没想到颜良也败得如此之快,随着二人被杀,魏郡已是岌岌可危。
  “明公!”
  陈琳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去搀扶袁绍。
  袁绍目光血红,咬牙切齿道:“快,派人立即传信,让大家都过来,商议大事!”
  “唯!”
  陈琳不敢怠慢,连忙出去令人传信。
  袁绍捂着胸口,森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文书,露出杀人般的眼神。
  关羽,陈暮!
  又是你们,坏我大事!
  待我回师,我必把你们碎尸万段!
  .......
  .......
  安阳城外的洛阳军大军如潮水般褪去。
  倒不是不能继续打下去,而是天色已经暗了,夜晚作战,对于军队来说是一件很大的难事。
  而且冀州俘虏们被城头上的袁军射散,四散奔逃,陈暮还得派人去抓。
  人都有从众心理,被城上的人射散之后,冀州俘虏们几乎是本能地往东方以及南方跑,至于为什么不往北?
  滔滔不绝的洹水奔涌,他们手是被捆起来的,脚上也有束缚,即便是没有被捆住,水性再好的人泅渡过河,也是九死一生,危险重重。
  所以俘虏们只能往东或者南跑,东面是陈暮的军队,南面是关羽的军队,就如同两张大网,俘虏们根本走不掉,逃不脱。
  在又一次将俘虏们抓回来之后,陈暮的大军往后撤去,押着俘虏们回到了洛阳军营地,在校场上搭棚看管。
  天色彻底暗下来,袅袅炊烟升起。陈暮吩咐人给俘虏们熬煮一顿稀粥,不能给他们喂得太饱。
  “四弟,这样会不会有人说我们虐待俘虏?朝廷有些人没事找事,难免上书弹劾。”
  关羽和陈暮巡视军营,看到那稀粥里的粟米少得可怜,不由皱起眉头。
  陈暮笑道:“明日还得让这些俘虏们继续冲城,若是把他们喂得太饱,有力气逃跑,可不是一件好事。我们虽然不会杀他们,但也不至于给他们大吃大喝养着他们。”
  关羽说道:“今日看来,那城上守将恐怕颇为果敢,俘虏冲城,当机立断下令射箭,杀散俘虏,继续放俘虏冲城,怕是没有什么效果。”
  “不,很有效果。”
  陈暮摇摇头:“今日之所以退兵,只是天色已暗,没有办法。若是白日,俘虏们至少可以掩护我们大军进攻。且俘虏冲城,乃攻心之计也。”
  “攻心之计?”
  “是啊,这是在动摇冀州军根本。”
  “四弟不妨详细说说。”
  关羽好奇询问。
  陈暮便解释道:“兵者诡道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从底层士兵的角度出发,他们看到那么多同袍被我军俘虏,逼迫冲城,他们还不得不射箭袭击,不管是兔死狐悲也好,还是心中惊惧难安也罢,必然让城内士气大跌。”
  “从中高层将领的角度出发,袁绍重用冀州世家力量,军中中层多有世家子弟,这些人同气连枝,互有姻亲关系,城上的人射箭杀他们。二哥觉得,这些人背后的世家力量,会善罢甘休吗?”
  “恐怕到时候必然要找他们兴师问罪,城头上这些将领们不会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辛评是个独夫,其他人不是,皆时也会让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全力作战。”
  “所以如果继续让俘虏冲城,整个安阳城内的军心都会浮动是吗?”
  关羽听了之后若有所思。
  他倒是没有想那么深,里面还能够牵扯到冀州各个世家的层次。
  陈暮点点头:“不错,此是一石二鸟之计也。”
  “嗯。”
  关羽便说道:“那好,一切依四弟之言。”
  .......
  .......
  “辛评此人,倒是狠辣。”
  安阳城内,张郃在辛评走后,脸色十分难看。
  他也没有想到辛评根本不打算把黑锅背上。
  那个关键时刻,辛评确实力挽狂澜,事后他想甩锅倒也容易。
  但现在辛评过来逼迫他一起背锅,这让张郃深感头疼。
  冀州各大世家,即便是大家一起扛,也哪那么容易就能扛过去?
  到时候恐怕还得放血,利益交换,被他们疯狂敲诈。
  就连袁绍都不敢弹压,因为袁绍的统治基础就是各大世家,而且人家还有正当理由。
  辛评无所畏惧是因为他的家族在颍川,可自己的家族就在河间,这样搞下去,河间张氏会成为冀州各大家族的眼中钉,众矢之的!
  这绝对不是张郃愿意看到的。
  怎么办?
  张郃在厅内笃着步,陷入深深的思索。
  “大兄,田永来了。”
  门外的族弟对他说了一声,田永负责来往文书,每日都要向他汇报工作。
  “让他进来吧。”
  张郃晃晃脑袋,想尽量把脑中的杂乱的思绪甩掉,坐回木榻上,定了定神。
  田永缓缓步入厅内,拱手一礼,把公文呈到桌案上说道:“将军,这五日往来公文,军中文书都在这里。”
  “五日来,粮草消耗......武器装备消耗......斥候折损.......守城器械消耗.......”
  张郃一边翻看着账本记录,一边核对田永口中报的数目。这些年各地军队贪污严重,冀州军内部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此不管是张郃还是辛评,都要认真核实。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几日来的损耗清点得差不多。数目上并没有太大差异,张郃点点头,拿过趣÷阁来准备审批签字,待会辛评也得再签一次。
  正签字间,田永忽然说道:“将军,刚才小人在城上看到城外洛阳军在追逐我们的士兵,一两万人,全被他们抓起来了。”
  张郃的手停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田永,脸色不断变换,又淡淡地说道:“哦?长寿以为,这是何故?”
  “自然是明日又要拿他们继续冲城。”
  田永叹息道。
  张郃亦是长叹道:“监军下令射箭,实非我愿呀。”
  田永忙道:“明日他们再来,该如何是好?”
  “长寿在城外莫不是有故人?”
  张郃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田永摇摇头:“并无,小人只是在担忧而已。”
  “哦。”
  张郃目光闪烁。
  主记属于中下层佐吏,不过三百石,负责整理文书。
  除非主官询问,不然的话,军队的事情,跟主记毫无关系。
  现在城外虽然形势严峻,但天塌了有高个顶着。
  这是一个军中主记该过问的事情吗?
  张郃认真回忆起田永的籍贯,记得他是南阳人,应该跟冀州世家毫无瓜葛才是,那他代表的是哪一方?
  南阳派、明公、亦或者是自己想多了,田永真的是在担忧城外情况,所以才随口询问一下?
  “你在担忧什么?”
  张郃又问。
  田永轻声道:“小人在替将军担忧。”
  “替我担忧?”
  张郃瞳孔一缩,笑道:“长寿,你来我军中也有两三年了吧。”
  田永拱手道:“承蒙将军挂念,已近三年。”
  “倒是小瞧了你了。”
  张郃摇摇头道:“说说吧,你身后的人是谁?”
  田永认真道:“将军不要误会,小人只是在想,如果洛阳军每日派我们的士兵冲城,总有一日,监军会逼迫将军下令射箭的,到那个时候,将军就危险了。”
  张郃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城池陷落,袁绍要找他麻烦。杀外面的冀州士兵,各大世家和冀州百姓要找他的麻烦。
  最头疼的是辛评惹了一身骚,现在还逼迫他一起上贼船,张郃可不想跟着他去送死。
  所以现在的张郃确实进入了一个两难境地。
  想到这里,张郃便说道:“长寿,不知你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
  田永说道:“我只是代将军一位故人向将军问个好而已。”
  “谁?”
  “陈子归!”
  “什么?你是洛阳内应?”
  张郃瞬间瞳孔放大,几乎本能要去拔腰间的刀。
  但田永却怡然不惧道:“永非洛阳内应,只是奉了公舒先生的命令向将军递句话罢了。”
  公舒先生?
  原来田永是党人!
  张郃心中顿时有了明悟。
  袁绍打压党人,党人的势力衰弱不少。
  但现在看来,恐怕只是明面上的势力衰弱了,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向党人。
  这也正常,党人毕竟是几十年来士林领袖,汉末文人大多都同情党人,甚至很多家族长辈都是党人出身,袁绍早期也得依附于党人势力。
  因此虽然随着王芬死后,党人势力树倒猢狲散,但隐藏在暗中的党人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如此,恐怕党人已经对袁绍失望,投靠了洛阳了吧。
  张郃极善于明哲保身,他不想得罪袁绍,也不想得罪冀州世家,更不想得罪暗中还不知道隐藏多少势力的党人,所以在一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调整回来,佯装不知道:“不知公舒先生有何话聆讯?”
  田永微微一笑道:“公舒先生也是让永转述,他跟我说,还请将军不要忘记,将军曾经欠陈子归三条命,现在,就是还债之时,至于怎么个还法,由将军自己选!”
  轰隆!
  张郃的脑中仿佛闪过一道霹雳。
  半边天空都要被轰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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