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九章 致郁章节,慎入;人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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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崽子一天一天长大,父母一天一天老去,涛龙开始经历上一辈人所经历过的事情。
  妻子承袭婆婆的优良传统骂儿子是猪,儿子不敢顶嘴,但涛龙知道他此时内心一定在默默嘟囔着:“我是猪,把我生下来的你们呢?”
  涛龙叹口气,他早就说嘛,生个儿子干什么呢,女儿多好。
  40岁,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孩子学业不让你剩下,问他将来想干什么,他说想和爸爸一样。涛龙一怔,摸摸儿子的头,
  “别干你爸这一行,干个自己喜欢的。”
  45岁,儿子高考结束填报志愿,涛龙和他照着资料研究了一夜,选好了适合分数线的学校专业,儿子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任务,填报的时候没有僵硬地像个木头人。涛龙突然抢过电脑扔掉昨晚整理出的名单,他看着儿子,问道:
  “你喜欢什么,就选什么,别管他分数还是学校。”
  儿子愣住了,良久,他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低着头捡起资料,
  “爸爸,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妈妈说选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就听她的吧。”
  涛龙噎住,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感到一阵阵无力,松开鼠标,坐到一旁,麻木地看着儿子提交志愿,他叹了口气。
  50岁,儿子考上研究生,涛龙开始有意识地结交“朋友”,为他将来的工作做准备,同一年,父母身体的各项机能开始明显下滑,他们到看得很开,生老病死,在医院里见多了。
  53岁,儿子毕业回来,破天荒地不愿意去涛龙安排的地方工作,涛龙想和他聊聊,晚上一斤白酒,几碟小菜。
  涛龙告诉他要脚踏实地,要好好生活。
  儿子说这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两人从交流变作争吵,
  涛龙怒了,还多年了,他愤怒了,大喊道:
  “当年叫你选自己喜欢的专业,你为什么不选?!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儿子哭了,哭得涛龙心疼。他其实知道答案,自己当年填报志愿的时候,不也一样吗?
  活着总比热爱重要,儿子乖乖去上班了。
  涛龙开始喜欢自己一个人喝酒,喝着喝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是酒太辣了吗?一定是的。
  60岁,儿子结婚了,涛龙本想问儿子真的喜欢对方吗,犹豫良久,没有问出口。
  61岁,祸福相依,父亲从重症监护室推出来的时候,涛龙无助地像个孩子,可在一家子人里面,他是顶梁柱,他不能倒下,他还要在知情书同意书上签字。
  62岁,父亲再次入院,不用别人说,涛龙自己明白,这一次父亲怕是醒不过来了。
  果不其然,手术后,各种各样的管子插在了昏迷中父亲的身上,涛龙看得无比揪心,他看过太多次插管,还是揪心。
  三个月后,父亲还是没有醒来,病床上一动不动靠着冰冷的仪器生活,没有意识,没有尊严,却很痛苦。
  涛龙能感到父亲的痛苦,父亲这么痛苦是为了什么呢?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他愤怒了,愤怒到不可遏止,怒气冲冲地来到医生办公室,吓了医生一跳,
  “医生,拔管!”
  “你想清楚....”
  “拔管!!”
  在家里人一片反对声,周遭人无端指责声中,涛龙把父亲接回了家,除了母亲,所有人被他拒之门外。
  涛龙和母亲一起照顾父亲。
  没有仪器的支持,父亲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涛龙守在床前,他突然问道:
  “妈,你怪我吗?”
  母亲很疲惫,但还是温婉地摇摇头,拍拍儿子的肩膀,她够不到儿子的头了。
  黎明破晓的时候,兴许是回光返照,父亲突然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抬起手,握住儿子和妻子的手,露出一个笑容,离开了。
  母亲愣了许久,阳光透进来,她也笑了。
  母亲把涛龙赶出去,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一会,涛龙默默地守在门前,良久敲门无人应,推门进去,母亲趴在父亲身上,也离开了。
  所有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最后的支撑也没有了,涛龙软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下流,他想哭出声来,想放声大吼,想和儿时般一样在找不到爸爸妈妈的时候满地打滚,
  他没有力气,他喊不出来。
  64岁,安葬父母后,涛龙已经成了亲戚嘴里的不孝子,是他拔了自己父亲的管,是他气死了自己的母亲。涛龙毫不在意,也从来没有解释,就算是妻子都没有解释。
  儿子破天荒地没和别人一样质问涛龙,他似乎突然间长大了。
  涛龙收拾好了一切,把父母的房子卖了,辞了工作,大部分的钱留给妻子,背上行囊就离开了。
  妻子哭诉了好久,涛龙说我只想一个人出去走。
  儿子长大了,他把母亲接过去照料,了却了涛龙的后顾之忧。
  他对涛龙说:
  “爸爸,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涛龙终于走出去了,他走遍了山河大川,名胜古迹,把所见所闻拍成视频传到网上。一个老头贼心不死闯荡江湖的故事吸引了不少粉丝,他挣到了足够的旅费,多余的钱就寄回家。
  可那股不真实感还是始终伴随着他,就像一头猛兽一直在身后追赶,让涛龙停不下脚步。他走啊走,进过道观,拜过金佛,撞过洪钟,听过经咒。
  没有用,涛龙还静不下心,一个老和尚跟他说,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听听天的声音,就能静。
  老和尚也许原本只是想忽悠涛龙去高海拔地区玩一圈,还给他推荐了某藏自家亲戚经营的旅游团,可是涛龙一拍脑门,看都没看,躬身一礼跑出了寺庙。留下老和尚风中凌乱。
  涛龙的身体很好,比同龄的老头好很多。
  他去报名爬上了,那座世界最高峰,这个决定连网上的粉丝都没有支持,劝他不要去。
  还是那一套,知情书,同意书,免责声明.....就是多了一份,遗书。
  搞定一切,涛龙上山了,纵使是循规蹈矩走着最容易的路线,一路上还是艰险万分,稀薄的空气寒冷的冰雪,刺激地他想起来一些尘封的往事。
  得益于强大的身体素质,他爬上来了,站在山巅,瞭望天地,没有气吞山河的壮势,只剩下一片宁心静气。
  涛龙终于安静下来了,这一刻终于没有那种抓骨挠心的不真实感,他感觉自己活了。
  许久许久,下一位挑战者上山,他看着这位屹立不倒的前辈,恭敬地一礼,下山时拿走了他代表身份的号牌。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手机铃声响起,儿子接起电话
  “是XXX吗?你爸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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