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人的旧事
这片大地钟爱他，冥冥中护持着他不受到苦厄。
林湘越发好奇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气运钟爱之人，只是这个天选之子似乎运气不太好，居然能在大地意识的护持下遭受牢狱之灾。
开门的清脆铃声唤醒了林湘，模糊的幻影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林湘转过头看着开门进入的客人，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来者正是在林湘初次来到世界时伸出援手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的老者编起一条整洁的长辫盘在头上，岁月的风霜并未拭去她眼中的美丽。
“林姑娘，我听老庙祝说你找到远房亲戚安顿下来了，特意向他要了地址过来看看你。”
林湘忙接着过她手臂上挂着的篮子，老妇人揭开盖着篮子的白布笑道：“这些就当祝贺你乔迁之喜的。”
篮子中放着的是故国的传统糕点，并没有十分精美的包装却让人眼前一亮，细腻的外皮还冒着热气。
林湘为老妇人搬来藤椅请她坐下，又递上一杯清茶，“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嫌弃的道理。”
转身取出几个白瓷碟，将冒着热气的糕点放在碟子里作为茶点。
老妇人的手艺没得说，冒着桂花香气的糕点入口软绵甜味清淡，正应了那句不太甜就是最高的赞美这句话。
林湘食指大动，一连吃了五六个仍然意犹未尽，赞叹道：“您的手艺可真是一绝啊，一定是有什么秘方吧？”
老妇人轻抿一口茶水，骄傲的说：“这是当然，可别小看了这小小的桂花糕。我可是靠着这门手艺养活了一家人！”
林湘这才稍微有些奇怪，老妇人的行为举止看上去像是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从她坐上藤椅的姿势和端茶的动作中隐约能见到自成一派的风雅。
老人姓张，是天后庙的常客了，每月初一十五上香祷告从不落下；在如意娘娘的神像被请入天后庙后，张婆婆祷告的神祇从此就多了一位。
林湘在张婆婆的祷告中听到的都是些保佑家人亲朋平安的祈求，再结合她的年纪，想来这位张婆婆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与老人相熟的老姐妹已经越来越少了，最近去天后庙上香的老人们常常形单影只，频繁来到天后庙只是为了遇上熟人能和他们唠唠家常。
张婆婆见林湘十分喜欢她做的桂花糕，与林湘约定下次见面时会给她多带些来。
送走了张婆婆，林湘回到内堂的房间继续享用茶点。
欣喜之余，林湘念起初来乍到时张婆婆的出手相助不由心生感慨，善者得善报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收下了贡品那为信徒解决烦忧就是神祇不可推卸的责任。拨弄着连接在自己身上的信仰线，林湘找到了属于张婆婆的那一根，难得有了好奇心想看看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会有怎样刻骨铭心的故事。
在那个时局动荡的年代，民不聊生不只是一句苍白的描述，而是无时不在上演的事实。
记忆中的迷雾散去，林湘看到了青春少女时的张婆婆。
对镜梳妆的少女出身于没落的贵胄之家，在父母的呵护中无忧无虑的长大；闺中密友的私语，姐妹们的和睦友爱占据了少女十七岁之前的全部记忆，少女在亲朋的祝福中穿上大红色嫁衣，含泪离开了生养自己的父母来到丈夫身边。
成为她丈夫的张少爷留过洋，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两人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恩爱生活，不久后诞下一儿一女。
美好的一切在那一刻戛然而止，炮火蔓延到北平，逃难的一家人被冲散，惶恐的女人带着儿女乘上了逃往旧金山的船。
养尊处优的女人在摇晃的船舱里根本站不稳，跌跌撞撞的抱着柱子才不会一直趴在地上。
船舱狭小昏暗，还十分拥挤，只有小小的一扇斜窗，舱内几乎没有阳光照进来。小小的地方挤下了百来号人，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黄肌瘦，大多双眼无神的坐在地上，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麻木。
为了躲避战火，好不容易来到船上的人们早就顾不上卫生状况了，恶劣的条件也让他们无法顾及这些，破旧褴褛的衣服满是污渍，他们没有条件洗澡，更没有衣服可以换。
如果不是周围的人都有着相同的黄皮肤黑眼睛，林湘恐怕会下意识地怀疑这是运输黑奴的奴隶船了。
陪伴在身边的儿女们给了女人坚持活下去的勇气，女人眼神坚定，用另一只手牢牢抱着孩子们。
过了许久，舱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相对整洁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脸嫌弃的停在楼梯半中间，显然不想过多的和舱底的人接触。
“给大人们做糕点的厨娘生病了，你们谁会白案上的功夫。”中年男人抖动着老旧的衣服，提高声音喊道：“每顿给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
这句话一出，原本死寂的人群乱成一锅粥，他们并不关心生病的厨娘是不是被扔到海里了，眼中只有稀粥和馒头。
所有人，不论年纪大小都争先恐后的大喊着：“我会做饭！”
“我男人是厨子！”
“我不要两个馒头，给我一个就行了！”
说着就要挤上楼梯拉扯中年男人的衣服，吓的男人赶紧往上退了几步。
“安静！”中年男人有些恼怒的吼着，“只要女人！再乱喊乱叫我就把你们扔到海里去！”
“我要的是会做糕点的白案师傅，可不是只会一锅乱炖的乡下婆娘！”中年男人环顾一圈，见原本踊跃的人群都往后退去，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这是一艘商船，原本是在东南亚各国间倒腾货物运往美洲的，底下的船舱有货的时候运货，没货的时候运人。像这样的商船海上多的是，有些更狠的，把难民骗上船分成不同的等级，运往旧金山称斤卖了，没人要的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下去不管了。
船家还算厚道，每天还给难民们几碗米汤果腹，至于到了美洲能不能活下来，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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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清脆铃声唤醒了林湘，模糊的幻影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林湘转过头看着开门进入的客人，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来者正是在林湘初次来到世界时伸出援手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的老者编起一条整洁的长辫盘在头上，岁月的风霜并未拭去她眼中的美丽。
“林姑娘，我听老庙祝说你找到远房亲戚安顿下来了，特意向他要了地址过来看看你。”
林湘忙接着过她手臂上挂着的篮子，老妇人揭开盖着篮子的白布笑道：“这些就当祝贺你乔迁之喜的。”
篮子中放着的是故国的传统糕点，并没有十分精美的包装却让人眼前一亮，细腻的外皮还冒着热气。
林湘为老妇人搬来藤椅请她坐下，又递上一杯清茶，“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嫌弃的道理。”
转身取出几个白瓷碟，将冒着热气的糕点放在碟子里作为茶点。
老妇人的手艺没得说，冒着桂花香气的糕点入口软绵甜味清淡，正应了那句不太甜就是最高的赞美这句话。
林湘食指大动，一连吃了五六个仍然意犹未尽，赞叹道：“您的手艺可真是一绝啊，一定是有什么秘方吧？”
老妇人轻抿一口茶水，骄傲的说：“这是当然，可别小看了这小小的桂花糕。我可是靠着这门手艺养活了一家人！”
林湘这才稍微有些奇怪，老妇人的行为举止看上去像是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从她坐上藤椅的姿势和端茶的动作中隐约能见到自成一派的风雅。
老人姓张，是天后庙的常客了，每月初一十五上香祷告从不落下；在如意娘娘的神像被请入天后庙后，张婆婆祷告的神祇从此就多了一位。
林湘在张婆婆的祷告中听到的都是些保佑家人亲朋平安的祈求，再结合她的年纪，想来这位张婆婆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与老人相熟的老姐妹已经越来越少了，最近去天后庙上香的老人们常常形单影只，频繁来到天后庙只是为了遇上熟人能和他们唠唠家常。
张婆婆见林湘十分喜欢她做的桂花糕，与林湘约定下次见面时会给她多带些来。
送走了张婆婆，林湘回到内堂的房间继续享用茶点。
欣喜之余，林湘念起初来乍到时张婆婆的出手相助不由心生感慨，善者得善报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收下了贡品那为信徒解决烦忧就是神祇不可推卸的责任。拨弄着连接在自己身上的信仰线，林湘找到了属于张婆婆的那一根，难得有了好奇心想看看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会有怎样刻骨铭心的故事。
在那个时局动荡的年代，民不聊生不只是一句苍白的描述，而是无时不在上演的事实。
记忆中的迷雾散去，林湘看到了青春少女时的张婆婆。
对镜梳妆的少女出身于没落的贵胄之家，在父母的呵护中无忧无虑的长大；闺中密友的私语，姐妹们的和睦友爱占据了少女十七岁之前的全部记忆，少女在亲朋的祝福中穿上大红色嫁衣，含泪离开了生养自己的父母来到丈夫身边。
成为她丈夫的张少爷留过洋，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两人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恩爱生活，不久后诞下一儿一女。
美好的一切在那一刻戛然而止，炮火蔓延到北平，逃难的一家人被冲散，惶恐的女人带着儿女乘上了逃往旧金山的船。
养尊处优的女人在摇晃的船舱里根本站不稳，跌跌撞撞的抱着柱子才不会一直趴在地上。
船舱狭小昏暗，还十分拥挤，只有小小的一扇斜窗，舱内几乎没有阳光照进来。小小的地方挤下了百来号人，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黄肌瘦，大多双眼无神的坐在地上，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麻木。
为了躲避战火，好不容易来到船上的人们早就顾不上卫生状况了，恶劣的条件也让他们无法顾及这些，破旧褴褛的衣服满是污渍，他们没有条件洗澡，更没有衣服可以换。
如果不是周围的人都有着相同的黄皮肤黑眼睛，林湘恐怕会下意识地怀疑这是运输黑奴的奴隶船了。
陪伴在身边的儿女们给了女人坚持活下去的勇气，女人眼神坚定，用另一只手牢牢抱着孩子们。
过了许久，舱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相对整洁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脸嫌弃的停在楼梯半中间，显然不想过多的和舱底的人接触。
“给大人们做糕点的厨娘生病了，你们谁会白案上的功夫。”中年男人抖动着老旧的衣服，提高声音喊道：“每顿给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
这句话一出，原本死寂的人群乱成一锅粥，他们并不关心生病的厨娘是不是被扔到海里了，眼中只有稀粥和馒头。
所有人，不论年纪大小都争先恐后的大喊着：“我会做饭！”
“我男人是厨子！”
“我不要两个馒头，给我一个就行了！”
说着就要挤上楼梯拉扯中年男人的衣服，吓的男人赶紧往上退了几步。
“安静！”中年男人有些恼怒的吼着，“只要女人！再乱喊乱叫我就把你们扔到海里去！”
“我要的是会做糕点的白案师傅，可不是只会一锅乱炖的乡下婆娘！”中年男人环顾一圈，见原本踊跃的人群都往后退去，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这是一艘商船，原本是在东南亚各国间倒腾货物运往美洲的，底下的船舱有货的时候运货，没货的时候运人。像这样的商船海上多的是，有些更狠的，把难民骗上船分成不同的等级，运往旧金山称斤卖了，没人要的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下去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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