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见徐渭,另谋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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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邦媛和阿福扶着邓氏的手下的马车。
  一众家眷远远站在后面,于可远则往前走,来到高拱他们身后。
  胡府的大门关着,赵云安走过去站在于可远身旁,站在马车另一侧的戚继光过去叩门。
  侧门开了一条小缝,有人探出头来:“我们家老爷说过很多次了,谁来也不见!诸位请回吧!”
  戚继光眉头一簇,“还请禀报一声,就说高阁老前来拜访,并不为国事朝政,只是叙叙家常。”
  俞大猷声音喊得很大,“部堂可以不见别人,我们几个总该见吧?你进去通报就是!”
  那人看了一眼街上浩荡的马车,又仔细打量着高拱等人的穿着打扮,知道是非富即贵的,立刻转回头喊了一声,片刻之后,正门开了。
  于可远本以为胡府的人是知道他们来的,但现在来看,似乎胡府的人没有半分准备,也没有任何周全的待客应对。
  按理来说,这似乎不太应该?
  快步从府中迎出来的,是戚继光和俞大猷的老熟人,于可远也听闻过他的名字,历史书中鼎鼎有名之人——徐渭。
  徐渭的表现……和在军中时不大相同。
  徐渭,浙江绍兴府山阴人,他有极多的名号,如青藤老人、青藤道士、天池生、天池山人、天池渔隐、金回山人、金垒、山阴布衣、白鹇山人、鹅鼻山侬、田丹水、田水月等,是明朝中期著名的军事家、戏曲家、文学家和书画家。他最重要的履历,是曾担任胡宗宪的幕僚,林清修便是拜徐渭为老师,得到他的照顾和栽培,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徐渭帮助胡宗宪擒拿徐海、引诱汪直,创下汗马功劳。
  按照历史推算,后来胡宗宪被下狱后,徐渭在忧惧发狂下自杀九次不死,后因杀继妻被下狱论死,被囚禁七年之后,得到好友张元忭等救免。此后南游金陵,北走上谷,纵观边塞阨塞,常慷慨悲歌。晚年贫病交加,藏书数千卷也被变卖殆尽,他自称“南腔北调人”,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去世,年七十三。
  林清修望向徐渭,觉得眼前的老师有些陌生。
  在军中,一草一木、一兵一卒他都熟悉,连一个石块也不会改变放置的位置,桌椅等物从来不会变动,举手投足间,便有那种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潇洒和豪放。但现在,他却畏手畏脚,浑身充满着不适。
  虽然他的表现依旧淡定自若,身上穿着的那件青色常服规整。
  但林清修就是明白,他心里一顶不像表面上那样踏实。
  说不出什么理由,也不需要太多理由,林清修就是明白,并且十分笃定。虽然相处不到一年,但他们师生之间,却有着深厚的感情。
  徐渭也非常惊讶:“你们可真是……也不事先给个消息。”
  “怎么?徐先生不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就你话最多,嚷嚷那么大声,我在后院都听到了。”徐渭轻笑一声,愁容渐渐消去。看得出他的惊讶是真的,但是欣喜很快涌了上来,取代了惊讶!
  他缓步来到高拱身前,恭敬一拜:“文清见过阁老。”
  “关起城门,只有这一个。沈炼当初对你的夸赞,我还颇不信服,但东南一战,我只剩下敬佩,越中十子之中,我最敬佩的就是你和沈炼。”高拱快步走到徐渭身前,将他搀扶起身,“我们素未谋面,官场之中,却总能听到彼此,无需这些虚礼。”
  高拱握着徐渭的手走进府门,他步子沉稳,走得并不快。徐渭抬起头,和他并肩而行。
  一边走着,徐渭一边向四周打量。
  林清修跑到前面,跪倒在徐渭面前,“给老师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徐渭老怀甚慰地点着头。
  林清修起身,退到徐渭的左边,轻声问道:“老师,您不是留在浙江了吗?怎么会来南直隶?”
  徐渭:“来看看部堂。”
  “哦。”
  林清修轻应了一声,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也没有多问,毕竟很快就会见到胡部堂了。
  徐渭又望向赵云安:“近来,你辛苦了。”
  或许是即将见到胡宗宪,赵云安情绪极其复杂,听到徐渭的关切,也只是应了一声“哎,大家都艰难,共度时艰吧。”
  徐渭也点头,看向于可远,“阁老,你收了个好弟子啊。”
  “都这样说,依我看,好不好的,全赖旁人的栽培,若没有你们这些人帮着,再好的人,也早死在山东了。”高拱慢悠悠说道。
  “是这个理,可远和部堂,还有老戚和老俞,都有很深的缘分。”说到这时,徐渭望向了老和尚,看着脸生,便询问道:“这位大师是?”
  “是王先生的好友,一道去稷山县的。”
  徐渭又拜向王正宪,“王先生近来可安好?”
  王正宪捋着胡须,笑着道:“劳你挂怀,一切安好。”
  徐渭又多望了两眼老和尚,没有多说什么。
  胡府的前厅是典型的明朝官宦宅邸的样式,回廊环绕,九曲十八弯,回廊柱子上的漆已经掉很多了,显得旧破。转过影壁之后,视野豁然开朗,一群人正步履匆匆地从正厅走了出来。正是其长子胡桂奇以及次子胡松奇。胡桂奇以胡宗宪之荫,授左府都事。胡松奇荫授锦衣卫副千户。
  胡宗宪还有个小儿子,名叫胡柏奇,分居浙江。
  胡桂奇看起来三十来岁年纪,保养得很好,穿着一身素青色的衣袍。于可远看得出来,胡桂奇一定是刚换上的衣裳。
  人形貌清矍。
  “桂奇瘦了。”
  站在于可远身旁的俞咨皋觉得他和自己上次见他时有些不一样。当然,之前是在严嵩府上,还是在冬天,人人穿着正装峨冠,比现在肿了不是一圈。而且当时宴会里是那样浮华炫丽,胡桂奇在达官显贵间觥筹交错,器宇轩昂,大概多少让人的形象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
  到胡府已经近黄昏了。
  在黄昏时分势转了,秋天的尘土很多,即便这个时间也没有减少多少。太阳又大又圆,像是一个淡黄的中秋圆月,慢慢地西沉。先是它的下缘,然后是它的下半。然后西边天末卷起的尘土厚幔后边整个不见。一种柔和的,金色的光,很少见过出奇美丽的光,充满了这个灰扑扑的月照天空。
  这群人站在这样的光,与这样的景下面。
  有人哀景衬托哀情,仿佛枯山老木,半截黄土。
  也有人意气风发,却秋风萧瑟。
  胡桂奇迎着众人进来。
  高拱、王正宪和老和尚坐在了上座,随后胡府的丫鬟们端茶上来。
  于可远看着他们低眉敛容的恭顺样子,便猜到胡府治家很严格,丫鬟和家仆门训练有素。
  胡桂奇淡淡笑着,对俞咨皋说:“上回你来的时候,还没这个案子高呢,一转念多少年了。”胡松奇点头笑着:“咨皋都这样大了,也该定婚事了,老俞,等这天的时候,需得你亲自到胡府送帖子!”
  “那一定!”
  俞大猷简单回道,因心中揣着很多事,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胡桂奇又对高拱说:“晚间便留在府上用饭,阁老,张大人,王先生,大师,还有诸位,有不吃牛羊肉的吗?”
  “没那些讲究,只是大师吃素,单为他准备就好。”高拱笑着回道。
  “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胡府的女眷将邓氏等人接到了后宅叙话,胡夫人看上去端庄秀丽,一点儿看不出像是有胡桂奇这样大儿子的样子。胡家的两个儿媳妇也是惠外秀中的模样。
  胡夫人神态克制,虽然也像是揣着心事的样子,眼底有水光,但仍然维持着端庄矜持的模样,不停询问着高夫人、邓氏和张夫人的日常起居,还让人取了几套衣裳披到高夫人肩膀上。虽然都是日常的样子,但料子手工极好。
  走廊上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接着外面的管家传报说:“老爷刚醒,得知阁老和诸位大人到了,请诸位大人进内屋叙话呢。”
  胡桂奇掀开竹帘,问那管家:“父亲气色怎么样?”
  高拱扶着椅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众人的心也紧跟着悬住。
  到府上这么久,都没见到胡宗宪,现在又说刚醒,询问气色,那一定是病了。
  “并不好,但比较昨日,还是稍好的。”
  “可吃了李时珍给出方子?”
  “吃过了,出的一身汗,刚给夫人传的话,现在去给老爷梳洗了。”
  胡桂奇放下心,转身朝着高拱等人一拜,满面愧疚:“本该第一时间通知家父,奈何自从告病归家,家父的身子便不大好,请了很多郎中都不行,甚至京里的御医也来看过,好在前些天李时珍来看家父,看的方子见些效果。诸位大人可是来与家父谈事的?我这就带路。”
  “不急。”
  高拱摇摇头,“先让汝贞歇息一会,桂奇,你坐下,我们有些话想问你。”
  胡桂奇一愣,走回到自己的椅子前,原本出去张罗晚宴的胡松奇也走了进来,警告般地瞪了一眼胡桂奇,也从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了。
  “其实只有一个,胡府近来是否有人拜访?”
  胡桂奇还没应答,胡松奇揖礼下去,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回阁老,府上近来没有客人,阁老和诸位大人是唯一进入府上的。”
  胡桂奇瞥了一眼他二弟,然后道:“是没有人进府上,因为家父早有命令,不见任何人。但近些时日确实有些身份不明的人想要见家父,都被我和二弟打发走了。”
  戚继光:“身份不明?”
  “大哥,这是咱们的家事,貌似没必要在这里讲吧?”胡松奇声音很冷厉。
  戚继光不顾胡松奇的不满,接着问:“是什么样的人?”
  胡桂奇也没有搭理胡松奇,“大前天来了一波带着山西乡音的人,说是慕名而来,我猜可能与严党有关,便委婉拒绝了。前天,岐惠王的王府管事也来拜访,因身份特殊,我不得不向家父请示,被家父痛骂了一顿,再往后,不论是什么身份,我都直接让管家打发走人。”
  “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讲,单从口音就判断身份,你有几分把握?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讲啊,桂奇。”徐渭提醒道。
  胡桂奇一愣。
  “徐先生以为,带着江西口音,不是严党,又能是何人?”胡松奇冷笑了一声,“还是说,现在所有人都对严党讳莫如深,不敢沾染上丝毫关系?唯恐惹火上身?但我胡家就是受到严阁老的扶持,我父亲正是走严阁老这个门路,才能有今天!滴水之恩不忘涌泉相报,这且不论,大哥,总不该忘恩负义吧?”
  “什么忘恩负义!”
  胡桂奇怒吼一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胡松奇用力一跺脚,“这是我家,凭什么我出去?你就想着撇清关系,殊不知很多事越撇越紧,还不如另谋生路!”
  “另谋生路?”俞大猷攥紧拳头,声音闷如雷,“怎样的生路?”话音落下,俞大猷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那种久经沙场的杀伐血腥之气毫不掩饰地朝着胡松奇压来。
  胡松奇怔愣了一下,没有出声。
  “龙生九子,不尽相同啊。”高拱轻叹一声,望向胡松奇的眼神多少带有一些不屑和审视。
  自从进了胡府,张居正便一直没有讲话,这时看到胡府长子和二子竟然爆发出这样的矛盾冲突,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扭头望向徐渭道:“徐先生,您是哪天到胡府的?”
  话音落下,于可远也警惕地抬起了头,惊讶地望向张居正。
  “看来,可远与我想到了一处。”
  高拱和王正宪一头雾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直说!”高拱有些郁闷道。
  “还请徐先生诚言相告!”张居正起身,恭敬地朝着徐渭一拜。
  “哎,知道是瞒不过的。”徐渭轻叹一声,“我也是大前天到胡府的,在进胡府前,被那伙从山西来的人寻到,谈了一些事。”
  一时的静默。
  张居正得到了这个答案,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望向胡桂奇:“胡先生,您能保证胡府上下,这段时间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见外人吗?”
  “我……”
  胡桂奇沉默着,然后扭头望向身旁的胡松奇:“应该,应该没有吧。”
  “哎。”
  这般不确定的回答,所有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最坏的结果。
  趁着胡宗宪病重,那些人竟然打入胡府内部了?
  勾结到何种程度?是否已经陷胡宗宪于不义之地?还能有挽回余地了吗?
  这一刻,赵云安懊恼愤恨,戚继光和俞大猷望向胡松奇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高拱低下了头。
  场面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门外传来管家的喊声:“老爷喊诸位大人过去叙话呢。”
  “走!”
  高拱起身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看也不再看胡松奇个胡桂奇一眼,直接朝着那管家喊道:“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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