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阿弟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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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林下,萧书等四人走了约莫一炷香,任务算是完成了,至于想要展示才华什么的,那就不能指望了,真要论起来,四人腹内皆是莽莽。
  四人止步,正要回夏园,却是半路给一个俊美少年给截住了,黑漆细纱小冠,月牙白儒袍,无一丝杂色,唇红齿白,脸若似雪,眼若黑墨,高贵的气质与生俱来,端的风姿绝佳。
  少年低头,彬彬有礼,举手投足,皆有大家气质,目光不偏不倚,正视萧书,虽有感萧书虽宠辱不惊,气质尚可,但见萧书长相,心中不由讥讽,“江左卫玠”,不过如此。
  原是少年认错人了,那晚渡口漆黑一片,只闻箫声不见其人,昨晚闻其名,未尝面见,故今日见诸多才俊皆赞萧氏郎君,便把萧书当做萧钦之了。
  少年行完礼,用洛阳官话说道:“久闻‘江左卫玠’之名,未尝得以面见,今日如愿,果真风仪绝佳,故想手谈一二,望不吝赐教。”
  萧书还未说话,桃林下立刻起了一阵笑声,有才俊好心说道:“陈小郎君,你认错人了,他是萧氏大郎,你要找的是萧氏二郎。”
  少年微微一尴,又问道:“烦请告之,令弟何在,感激不尽。”
  胖老八见这少年,来者不善,看似彬彬有礼,却有不可言喻的傲慢,顿生不喜,道:
  “足下何人?”
  少年今日化名陈谈之,慌称道:“在下颍川陈氏陈谈之,不久前访亲于此,恰逢盛会,故特来求见令兄。”
  颍川陈氏虽不比刁氏这样的顶级门阀,但也列席次等门阀,远不是兰陵萧氏可比的,来找萧钦之下棋,算是非常给面子的事。
  边上响起了一阵窃声,倒是没想到这陈小郎君,来头这么大,胖老八语顿道:
  “我四哥——他——他现在不便,还请陈小郎君见谅。”
  少年再次说道:“在下明日便要走,机会不易,烦请通融。”
  这就有些不合规了,虽是颍川陈氏名气大,但都说了萧钦之不便,怎可强求呢?胖老八一时凝噎,萧书淡淡道:
  “我二弟是真有事,脱不开身,还请陈小郎君见谅。”
  说完,萧书便准备走,少年一心想“报仇”,哪里肯轻易放过,既然不能打萧钦之本人的脸,那就打他兄弟的脸,好出一口恶气,又道:
  “既是无缘,不若萧大郎与我手谈,可行?”
  萧书傻眼了,他会下个毛的棋啊,连忙拒绝,作势要走。
  少年笑道:“莫非萧氏二郎,皆拒,实不敢手谈?”
  这就差指着萧书的脸,说你萧氏兄弟二人,名不副实,皆是道貌岸然之辈。
  桃花林下响起一阵惊呼,既觉得这陈小郎君如此霸道,好生无礼,又都看向了萧书,若是萧书不接,那么萧氏的声望必定有损。
  萧书止步,知道逃不脱了,一面快速与胖老八耳语几句,一面冷言道:
  “我棋艺虽不如我二弟,但也可手谈一二。”
  “请!”
  这局引来了许多的关注,鲜衣怒马少年时,争强好胜,最是容易惹风头,便是连谢太守和颜中正也听闻了,款款走来。
  林下有现成了棋盘,萧书与少年各坐一方,萧书虽然不懂围棋,但偶尔见过萧钦之与崔老头下,照葫芦画瓢,也能走几步。
  少年走的古棋,三九开,这路子萧书熟,却是不骄不躁,一面在脑中回忆,一面似作思考状,实为拖延时间,等救兵。
  萧书的慢,是出了名的慢,以至于让大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到底会不会下棋?
  虽然慢,拖了许久,终是走出了几步,却是让人耳目一新,是根本没见过的路数,看似不俗,这样一来,慢也就能理解了。
  实则萧书已经快顶不住了,因为萧钦之与崔老头下棋,萧书大多惊鸿一瞥,路数就只记得这么多了,要是萧钦之再不来,就要玩完了。
  少年屏气凝神,手中的白子继续落下,而萧书在拖延了几十息之后,随意贴了一目,少年再下,萧书再拖延,终究落子下错了,场面开始变得劣势了,失了一角。
  又过了一会儿,萧书丢了第二角,一般来说,这局棋基本就没了,古棋讲究攻杀之力,强调四角争夺,再图中盘,两角在手,优势极大。
  但萧书是不可能认输的,只要没认输,就有赢得希望,萧书对萧钦之充满了信心,依旧表面佯装镇定,拖延时间。
  一旁围观的人满含期待,哪想竟是一面倒,皆食之无味,围棋输赢正常,但不能输的如此惨,再看向萧书时,不由得露出一丝讥笑。
  就连颜中正都说道:
  “黑棋无望。”
  谢太守看着棋局,不作多语。
  而族长原本心中大喜,此番萧氏出尽了风头,哪里会想到,有这么一出,若不是顾忌着旁人,非得大喊一声:“逆子。”
  族长黑着一张脸,又不见胖老虎和萧钦之,恨不能自己替子上场,找回些颜面。
  突然,杨尚宝看到远处有两道身影跑来,附在萧书耳边道:
  “钦之世兄来了。”
  萧书心里一松,任务终于完成了,放下手中棋子,装作镇定道:
  “陈小郎君棋艺高超,在下望尘莫及,不过,我四弟来了,余下可尽情切磋一二。”
  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桃花林下,一片红里,似一阵清风拂过,露出一个弱柳扶风的少年身影,他的乌发飘动,衣带纷飞,面孔洁白如玉,浑然天成,搅动几片桃花落下,且随风追逐少年的背影。
  萧钦之从沉睡中被胖老八惊喜,一听这事,哪还顾得上束发穿衣,随便披着一件儒袍,登着木屐就往春园里跑。
  然而,这洒脱的一幕,简直惊呆了一众看客,这不就是魏晋人所向往的超然绝俗,率真直性,不拘一格么?
  且说,萧钦之呼呼喘粗气,终于赶到了,顾不得那些,只见棋盘上,黑棋大劣势,赢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可以利用残局,了解对手实力。
  少年看了一眼大仇人,心想“江左卫玠”之名,倒是名副其实,不过仇还是要报的,说道:“此盘黑棋必输,我若是胜了你,也胜之不武,不若重开一盘。”
  萧钦之坐在了萧书的位置上,披头散发,影响视线,便在地上取了一根青草,衔成环,随意的绾住了长发。
  仔细在看着棋盘上的走棋后,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棋路也有了一些了解,稍作深思后,道:“三局两胜,此局计入。”
  “嚯!”观棋之人一阵惊呼。
  少年也是被气着了,竟然胆敢小觑自己,从未见过如此自大之人,难道是吃定了后两盘会赢么?
  但见萧钦之分明是刚刚才睡醒,少年一想到自己苦熬了一夜,就是为了等他一战,而他竟然在北雅集上睡大觉,顿时又被气着了一重。
  啐道:“莫说大话。”
  萧钦之这会仔细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少年,又想着胖老八的话,顿觉得这个少年真是不讲理,仗着身世,目中无人,而自己又没得罪过他,何必来这一处?
  亦是被气着了。
  再者,这少年长得不丑,原本模样不差,但竟然涂抹凝脂,还满身的香,偏偏一副娘炮做派,端的是萧钦之不喜的一类。
  萧钦之打着呵欠,不忘怼道:“快点,我赶时间。”
  少年天之骄子,何曾被人如此说过,一张惨白的脸蓦的怒而发红,捏着棋子的手微微发颤,心想:今日定要让萧钦之颜面扫地,再当众狠狠的奚落他一顿,方才能解心头之大恨。
  兰陵萧氏之声誉将因萧钦之的自大而受损!
  少年想的很美好,但现实是,自从萧钦之接手残局后,根本就没想赢这一局,只是为了想了解少年的路数而已。
  这让少年愈发的嚣张狂妄,第二局,刚开始十几步后,少年就想攻杀取胜,而萧钦之见其攻杀,就防守,拼运营,做好布局,只要古棋中盘不赢,那就必输。
  魏晋时期,围棋刚刚迎来顶峰,许多下法都还未开发,人们大多延续以前的老路子,攻杀第一,需要极强的计算力。
  而面对攻杀,要么杀力超过他,要么严防死守,越往后,赢得几率越大,至于拼计算力,萧钦之更是不怕。
  很显然,第二局,少年输了,很惨,中盘大败。
  第三局,少年不服,卷土重来,却又输了,极惨。
  少年不可置信,“蹭”的站起身,瞪着一双黑目,怒道:“你...你且等着,我去找我...我...啊兄来,他一定能赢你。”说完,也不顾萧钦之同不同意,就跑开了。
  萧钦之觉得这人好生无趣,输了还想搬救兵,岂不是赢了小的,来老的,等赢了老的,是不是还有更老的,没完没了。
  萧钦之现在就想回去继续睡觉,岂料,谢太守忽然说道:“且等等看,那小子我倒是知道的,他啊...兄对围棋一道,很是不凡。观钦之围棋路数,迥然不同,甚是奇妙,我等刚看的尽兴,不若在示两盘。”
  颜中正诧异瞅了一眼谢太守,心想:“你儿子下不过别人,就让你的女儿来?”
  不过,颜中正很乐意见到名誉江左的大才女折戟晋陵,便帮腔道:“也好,钦之便在下两盘罢,若是赢了,可得一份奖品。我观你书法,取自钟繇一系,不若让谢太守手书一份钟繇临帖赠于你,想必于你大有裨益。”
  萧钦之闻之大喜,弱弱的问道:“可以是《宣示表》么?”
  颜中正笑道:“自然,谢太守若是不赠予你,我赠你。”
  谢弈瞥了一眼颜中正,捋须笑道:“胜或不胜,我都赠予你。”
  要这么说,那萧钦之可就来动力了,不过两盘棋而已,就能换一份《宣示表》临帖,这TM大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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