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颗人头一壶酒,第十四条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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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刀,似缓实快。
  落到他人的眼里,不过弹指瞬间罢了。
  立于楼上的石擒虎,紧随而至的叶辉煌,乃至于楼内一干人等。
  各自目睹那道劈开黑夜的雪亮白练,皆有不同的感受。
  武功高的,眸光闪动之间,大约能捕捉到刀光斩落的迅猛轨迹。
  “不到半个呼吸,跨越十丈之地,连斩三人……好凌厉的刀法!
  真是个天生的兵家苗子!”
  即使相隔颇远,石擒虎仍然感到微寒之意,好似刀锋擦过脖颈。
  他一个换血七次,蜕变凡胎,铸造法体的三境武者,都生出这样的错觉。
  可见其锋芒之盛,杀力之强!
  “这人是……北镇抚司的纪百户?还有罗猛!”
  叶辉煌不过通脉二境,五感敏锐、气机把握相较于石擒虎,略逊数筹。
  他只看到纪渊往下一踏,整个前院似乎往下一沉。
  随后便有刀光横空,斩杀而下。
  至于其余人,更加不堪。
  只瞧见风雨交加的漆黑天幕下,闪过一道耀眼的炽白之色。
  然后,没了。
  啪!
  扈霆的尸体扑倒在地。
  刀光划出明显痕迹,极为短暂地割开雨幕。
  像是阎王爷手里的判官趣÷阁挥动,就此勾销一条性命。
  这位扈家七爷临死之前,依然保持拼命狂奔的慌张神色。
  踉跄走了两步,方才随着坠落的雨滴一起低头栽下。
  整个腰身,互相交错一分为二。
  肠子、脏腑,带出大片血水,哗啦流了一地。
  宛如雄狮的白发老者下半身轻轻抽动几下,挤干最后一点生机,死不瞑目。
  “你不能杀我!不能!
  纪九郎,我是东城兵马司指挥,正六品的武官!”
  浓烈的血腥扑鼻,罗猛目光震骇。
  瓢泼大雨浇在头顶,令他心底不住冒出寒气。
  一刀就能杀了我!
  差点死了!
  罗猛慌张无比,捂着胸口。
  深可见骨的狰狞裂痕缓缓张开,胸口皮肉无力翻卷,喷涌大片鲜血。
  粘稠、腥气的滑腻液体漏过指掌缝隙,洒在地面,染出艳红。
  生死之前,还能保持从容,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性情品质。
  很显然,这位东城兵马司指挥没有。
  他被吓破了胆,面带仓皇,眼露惊惧,直直望向横刀挡路的白蟒飞鱼服。
  十万两财货,风水气穴……统统化为泡影。
  只剩下求活的强烈渴望!
  “无胆匪类,乌合之众,也敢恃凶行刺?”
  纪渊立足于法坛上,恍如一尊太阴星神,自有执掌生死的威严法度。
  他并不去看仓皇奔逃,似丧家之犬的罗猛、扈霆。
  目光落在被一脚踹飞倒在地上的灰衣小厮身上。
  毫无怜悯、同情之意。
  森冷杀机恰如冷风寒雪。
  有股子浸透骨髓的阴煞意味。
  叫人肝胆俱裂!
  “你找了这么几个废物,便敢出现在我面前?真是好胆!
  莫非忘记了,孤弘子他死在谁人手里?”
  纪渊踏出一步,走下法坛。
  滚烫粘稠的赤红光芒透发皮膜,如烈火覆身。
  大团大团的浓烟雾气,蒸腾弥漫开来,掩盖挺拔的身形。
  “嗬嗬……纪九郎。”
  那个生得瘦弱,瞧上去老实本分的灰衣小厮双手撑地,肢体僵硬的支立起来。
  他摇晃脖子,灰白眸子闪烁疑惑之色。
  “你真能看穿肉身鼎炉?不对、不对,没道理!
  钦天监,大宗师都瞒得过,为什么骗不了你?”
  听见纪渊提及“孤弘子”,余东来轻叹一声,放弃继续伪装的打算。
  黑龙台、兵马司、玄武卫,朝廷之内。
  关于这一起案子,各份卷宗上,只写了“蓝弘”、“蓝茂文”。
  孤弘子此人,对于北镇抚司的百户而言,仅是天机十二楼的在逃余孽,与万年县扯不上丝毫关系。
  他的名字,不应该出于纪渊的口中。
  这说明,孤弘子早已暴露。
  “我们蛰伏几年,甚至明目张胆踏进黑龙台,在圣人脚下搅弄风雨,始终都未出过差错!
  偏生撞到你这个异数,让孤弘子露了相!”
  余东来双手笼在袖中,言语里充满惋惜与愤恨。
  他本以为把孤弘子放进北镇抚司,是一步妙棋。
  却没想到,导致了万年县这个苦心经营的巢穴被破。
  “本大人生来便有一双灵眼,可看破阴阳两界,九天幽冥——难道这种事也要跟你说?”
  纪渊嘴角勾起,戏谑以对。
  “辽东的军户,太安坊的纪九郎,我和孤弘子不晓得你的本事,低估了……”
  余东来摇头道。
  他金蝉脱壳之后,附身于家丁张虎。
  本来打算就此逃出万年县,可是玄武卫来得太快。
  三千铁骑,精锐之士,披坚执锐,瞬间将方圆五百里围得水泄不通。
  余东来无奈之下,只能冒险找上扈霆借尸潜藏。
  之后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猜测。
  纪渊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彻查育婴堂惨案,还把扈彪捉拿下狱。
  拔出萝卜带着泥,再继续往下追溯,
  天京城、大名府,那帮购过子母血河大丹的将门权贵。
  恐怕都得被牵连!
  自己的身份迟早也要暴露!
  这才有了这场纠结多方的雨夜刺杀!
  原因无他。
  余东来、扈霆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
  纪渊便如一头拦路虎,横亘于前。
  若不解决此人,后面的难关根本度不过去。
  只是……如今看来,俨然成了打虎不成反被其伤的尴尬局面。
  “我真的很好奇,你一个无依无靠,没个师承的泥腿子,从哪里学到的三阴戮妖刀?
  宗平南人在招摇山,你出身辽东,两人天南地北,应该毫无瓜葛才是!”
  余东来望着杀机冲天的白蟒飞鱼服,无比认真问道。
  “不瞒你说,纪某人从小天赋奇高,习武全凭自悟。”
  纪渊轻声回答。
  “呵,你若真是这等天骄种子,早就被六统三教收入门下了!
  余东来显然不信,三阴戮妖刀出自玄天升龙道。
  其祖师曾是玄洲首屈一指的大宗师,只差一步便能问鼎神通。
  所创出的八大秘法,皆是威力无穷、妙用无方的上乘武学。
  怎么可能被人轻易自悟!
  “真话往往无人相信。”
  纪渊神色平静,顿住脚步。
  “藏云居内,扈老七的白蜡大枪,方谦的飞轮连弩,
  都奈何不了你纪九郎,换血之下,已然无……”
  纪渊懒得听人恭维,眉宇含煞,大拇指推刀出鞘。
  锵!
  金铁之声颤鸣滚动,震荡不休。
  藏云居内的漫天风雨,霎时偏移,似一匹歪斜的珠帘幕布!
  气流如闷雷炸响,仿佛龙吟虎啸的雷音呼喝,直有震慑心神的莫大威能。
  登时,那袭白蟒飞鱼服的衣角卷起,衣袍鼓涨。
  刹那间,纪渊的脊柱大龙弯成一张弓,体内筋肉拉响,发出清晰的“咯嘣”脆响。
  只这一个弯腰动作,可怖的气力迅速积蓄,好似大坝拦江。
  尔后,猛然拔刀。
  如洪流决堤!
  哧哧哧!
  余东来眼前一亮,看到一片奔涌烈火飞掠而过!
  雪白刀光乍亮乍灭。
  一息之内,灰衣小厮的人头落地。
  枭首!
  血如泉涌!
  “余东来……你是余家庄暴毙而我的少庄主?
  真有意思,好好地不做人,偏生要当鬼!”
  纪渊微微一愣,眸光忽闪。
  他翻看过万年县的各类卷宗,身为本地第一豪族的余家。
  真正败落之始,就是从余东来早夭过世开始。
  这位少庄主早早过世,林盈袖一个进门没多久的寡妇,哪里撑得起这么大的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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