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敕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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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温珺的低头,内院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陈夫人得了意,每天在大元帅府内作威作福,俨然以大楚王后身份而自居,温珺则躲在一个偏陋的小院内,每日只是给骆玉晟做饭、做衣服。
  小家伙也不闹腾了,那日校场内被骆成武一脚踹飞,好似打通了他任督二脉一般,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大的道理。
  强权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颠仆不灭、亘古如此。
  所以自那日之后,骆玉晟不敢再贪玩耍闹,便每日在屋内读书。
  读书,是强大自己的最好办法。
  知识,是强化自己的最好武器。
  强身健体固然有用,可就算强大如骆成武那般,不一样在自家老爹面前孱弱的如同一个孩子吗。
  骆玉晟看明白了。
  “娘,儿子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捧着手里的《骆永胜文选》,骆玉晟的目光看向窗外,立下了自己读书的志向。
  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强大起来保护温珺。
  这是一个孩子最简单质朴的心愿。
  而这一年,天下的大势风起云涌。
  骆楚的兵锋推到了东京,赵恒惊惧之下迁都长安,留下太师寇凖守备东京,而后北方的辽国趁火打劫兴兵南下,被骆永胜和寇凖合力击溃,大丞相韩德昌仓惶逃命。
  楚宋签了合约,赵恒得以还都,而骆永胜也正式班师回朝。
  那个仅听过,还尚未见过的楚王,即将出场了。
  南昌城里忙做了一团。
  政务阁上下都开心的不得了。
  “大王王驾还有七日就要抵达南昌,此番凯旋回朝,可喜可贺啊。”
  说话的人叫耿百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听说以前是个老青皮,做事浑的很。
  这种人做了高官,这也是为什么骆楚被人笑话是泥腿政权的原因。
  一个青皮做宰臣,他有那个能力吗。
  骆楚用这种人做宰臣,能干好什么事。
  没人看好他,更没人看得起他。
  面上尊敬的喊一声阁老,背后都会啐上一口。
  老混球沐猴而冠。
  全天下,大概只有骆永胜一个人重视这耿百顺。
  很奇怪。
  骆玉晟就觉得自己那个爹是个很奇怪的人。
  仿佛永远笼罩在迷雾之中。
  因为神秘,所以畏惧。
  现在,自己的老爹,大楚的王要回来了。
  “耿阁老,接驾之事如何安排?”
  魏禀坤请示了一句。
  “接驾的事有什么好操心的?”
  耿百顺一怔,有些不明白魏禀坤的意思,随口道:“大王凯旋班师,如何接驾都有礼数,百官出迎礼乐具备便是。”
  “哎呀,我的耿阁老。”
  见耿百顺不明白,魏禀坤只能把话点透:“大王虽为一国之王多年,但其一直以来忙着军国大事,署理政务也是在大元帅府,从未建过王宫,也未发过王诏,王后可从来没立过呢。”
  这下,耿百顺才算明悟过来。
  一拍额头,哎呀一声。
  “老夫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大王出征后不久,夫人就带着晟王子殿下回来了,现在和陈夫人同居南昌。”
  两女同居于南昌城内,总得分清谁是大谁是小吧。
  “早前温夫人自愿居小,奉陈夫人为长,不如,就请陈夫人率百官出城接驾?”
  魏禀坤说了一句,眼睛下意识瞄了不远处的骆成文。
  后者面如深湖不可窥测。
  “大王家事,我等臣子岂能随意安排。”
  耿百顺在这事上展现了他的老练稳重,直接拒绝了魏禀坤,决议派人去请示骆永胜。
  至于请示温珺、陈静姝两个妇人?
  这种事关将来大楚嫡庶之别的国家大事,女人说了不算!
  魏禀坤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更加稳妥,便也点头。
  决议达成共识,一名政务阁的信使便快马驶离南昌,迎王驾而去。
  不过骆永胜王驾班师之事,还是不可避免传进了内院温珺和陈静姝的耳朵里。
  于是这一日,陈静姝带着几个同广州陪嫁而来的丫鬟,踏进了温珺的小院子中。
  “温妹妹。”
  这声妹妹听在温珺的耳朵里可谓是刺耳极了,可她有什么办法,只能强忍住,挤出一丝笑来。
  “姐姐来了,快请坐吧。”
  “坐就不必了,我来,只是为了给妹妹说件事。”
  陈静姝站在院子外,趾高气昂的说道:“大王班师,王驾还有几日就要回南昌来了,通知一下妹妹,这些日子做些准备,好去迎王驾回京。”
  温珺摇了摇头:“让姐姐劳心了,妹妹这些日子身体不适,迎王驾的事还是请姐姐去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陈静姝说着谦虚,可面上却是更加得意:“妹妹既然身体不好,就歇着吧,我先走了。”
  等到陈静姝带人走远,温珺才关上院门,失声低泣。
  一直待在屋里,通过窗户默默观瞧的骆玉晟这才跑出来,拿着手帕给温珺擦拭眼泪。
  “娘。”
  “晟儿!”
  搂着孩子,温珺大哭起来。
  此时此刻,能给她带来宽慰和心灵依托的,只剩下怀里这个亲生骨肉了。
  温珺的哭泣声几乎摧垮了骆玉晟的神经,小家伙也跟着红了眼圈,可他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反而像个小大人一般安慰起温珺。
  “娘莫要再哭了,今日的委屈,来日我一定还给那女人。”
  “好儿子、好儿子。”
  温珺大感宽慰,但却不以为然。
  一个孩子,能做成什么。
  那陈静姝背靠粤王系,树大根深,岂是她温珺所能抗衡的。
  “将来,我一定将整个粤王系,连根拔除!”
  心里恨着,骆玉晟紧握着温珺的手,陪着走回到屋内,给温珺倒了杯茶水,乖巧奉上,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极有气魄。
  “没人可以欺负娘,任何人都不可以。”
  娘俩正说着话,院门被敲响。
  紧跟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妹妹开门,我是大哥。”
  温珺忙擦去泪水,转头拿起床上一件尚未做好的衣服,做起绣活。
  而骆玉晟则跑出去开门,临近门槛的时候停下脚步,又从墙角拿出一个早已落满灰尘的风筝,这才跑出去开门。
  打开门,是温珺的亲大哥,也就是骆玉晟的亲娘舅温友良。
  现在在南昌治下做县令。
  “是玉晟啊,你娘呢。”
  “娘在屋里做衣服呢。”
  骆玉晟笑着喊了声舅舅,声音很甜,甚至看不出之前他还处在难过之中。
  这哪里像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懂事的让人感到可怕。
  温友良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便点点头,迈步向屋内走去。
  “妹妹。”
  埋首绣衣的温珺抬起了头,脸上挤出笑容:“哥哥来了,快坐。”
  “又在做衣服呢。”温友良坐下来看了一眼,怪责道:“这种活让下人做就是了,你是夫人,怎能天天做这种事呢。”
  “闲着也是闲着,天眼瞅着越来越热,回了温,打算给玉晟做件袍子。”
  说着话展开袍子冲向温友良。
  “哥哥觉得好看吗。”
  温友良本打算随口应付两句,但这一看却是紧了目。
  只见袍子上赫然绣着一条生灵活现的紫色凤凰!
  大楚的甲胄是烙有凤凰的款式,所以大楚上下都对凤凰情有独钟,这也比较贴合楚地的风俗,崇奉龙凤。
  这里的龙凤不能单单只是引为男女,大楚的凤袍等同于大宋的龙袍。
  比如骆永胜的大氅,就绣着一整图的百鸟朝凰,是一只赤红色的凤凰。
  而自骆永胜往下,整个大楚只有少将军骆永捷的披风锦袍上绣有凤凰,但颜色是青色的。
  上古神话中,青鸾是凤凰的孩子,因为这重寓意,所以大楚的凤凰不能乱绣。
  最高等自然是骆永胜的百鸟朝凰,其次便是紫、青两色。
  青到深处变紫,紫到深处变红。
  所以,紫色的凤凰也可以将其认为是储君的配色。
  虽然这些穷讲究都是魏禀坤这些个书生秀才搞出来的所谓礼法,骆永胜一直没有明确过这方面,但是大楚上下也没有愣头青,打算来个以身试法,给自己整一身凤凰的装束。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个约定成俗的潜规则。
  成了一个默认的规矩。
  而现在,温珺却给骆玉晟绣了一件紫凤的袍子。
  你说温珺不违制吧,骆玉晟现在还不是王世子,更不是明确的储君。但要说违制吧,骆永胜眼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说难听点,万一骆永胜前脚驾崩,骆玉晟这个独子后脚自然继位。
  这里用驾崩是恰当的,帝曰崩、王曰薨,骆永胜虽然是王,但大楚不是大宋的属国,两者平级,骆永胜这个楚王和赵恒同地位,去世当然得用崩这个字眼。
  “妹妹,这衣服。”
  温友良本打算劝一句,就听到温珺反问道:“哥哥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啊,哦,为兄来是想告诉妹妹一件喜事,大王班师了,预计几日后王驾就会回到南昌。”
  温友良明智,马上转移了话题,喜上眉梢。
  “你们夫君二人一年半未见,为兄替你高兴。”
  温珺却没见的多么惊喜,反而情绪变得低落许多:“这事昨日成文就跟我说了。”
  看到温珺情绪不是怎么太高,温友良有些诧异不解,遂问道。
  “既然妹妹已经知道了,缘何看起来还怏怏不乐呢。”
  “成文跟我说,大王回师南昌,百官接驾,但率领百官的人选,迟迟还没定。”
  跟聪明人聊天很简单,温友良算不上多聪明,好歹现在也是个官,这句话温珺说的已经很透了,故而瞬间明了。
  怪不得刚才来后院的时候会见到陈静姝。
  不用想,定是那陈静姝知道后来温珺这耀武扬威呢。
  娘们之间聊天总是夹枪带棒的,聊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就难怪温珺的情绪不高。
  “那陈静姝乃是粤王之女,家世显赫,如今我大楚还需要陈粤的佐助来共抗伪宋,于公考虑,该是那陈夫人统领百官接驾才是。”
  温珺很是通情达理,小声念叨着:“到时候妹妹我就在家里面候着,替大王备上好酒好菜接风洗尘,便是妹妹的福分了。”
  话到最后,温珺又垂首去绣起锦袍来,同时嘀咕着:“不过想来大王回师,晟儿能够见到父王,一定会很开心吧,到时候让晟儿去接驾,也算是替妹妹全了心愿。”
  温友良面上一僵,猛然发现,自己的妹妹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单纯了。
  无论两个女人谁有资格统领百官去接驾,骆玉晟这个独子是一定会随同的。
  她陈静姝来这里摆身份、秀家世的耀武扬威欺负温珺,后者就当着陈静姝的面绣凤袍!
  这不明摆着打陈静姝脸呢吗。
  任你家世再如何,倒是替大王下个蛋,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啊。
  一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不出来,那还有什么用处。
  很现实,但在这个时代,在骆永胜这种身份的男人这里,女人的作用就是如此简单。
  生孩子!
  王业不可以绝嗣,血脉必须得以传承。
  所以,做骆永胜的女人,你可以刁蛮任性、可以不通事理,但你决不能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那要你还有什么用?
  温珺这话说的,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强。
  “好好,妹妹说的极是。”
  温友良讪笑了两声,便打算起身离开。
  这里是内院,他不姓骆是外臣,不方便多待的。
  刚起身,院子外疾步走进一姑娘,恰是这府内的女官轻燕。
  但见这轻燕很是开心,一进来就拜倒在温珺面前。
  “恭喜夫人,大王降了王诏,敕封您为,王后!”
  锦袍自温珺的手里滑落,流到了地上,和着映入的光,那只紫凤恍如活过来一般。
  屋外,假装放风筝的骆玉晟也停住了脚步。
  惊喜的回头。
  温珺是王后。
  他便是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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