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她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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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彻听着声音蓦然回首,看见一个肌肤如雪的宫装丽人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她嘴角带着笑意,清亮的眼眸犹如一口深潭,看不出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是隐藏不露的思念还是小心伪装的谎言。
  苏彻并不知道。
  我们认识吗?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苏彻并没有接手前身多少记忆,脑海之中对这位夫人确是没有太多印象。
  只是莫名有一种很熟悉地感觉。
  似曾相识。
  “过来,让姐姐看看你。”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来,伸出一双柔荑不容苏彻拒绝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这手上怎么这么多茧子?”
  她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虎口,手指,举起借着尚未完全消残的太阳看着。
  “最近很辛苦吧。”
  “还好。”
  苏彻转头望向另一边的侍女。
  这位王夫人,应该是这么称呼,想来也应当是大族出身。门阀之间联姻一向讲究门当户对。可是眼前的举动却是有些超过了正常的伦常。
  可眼前的婢女似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头朱厌不是琅琊王氏养的。
  “瞧我,留你在外面说话干什么。”
  她笑着拉起苏彻的手。
  “我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这芭蕉小筑内的摆设十分雅致,墙上挂着一副墨梅图,冰裂纹的青瓷瓶内插着几支华丽的鸟羽,兽脚紫铜炉内焚着淡淡的檀香。
  正中央是一张餐桌,上面摆着几样菜。
  糖醋鱼、青菜烧豆腐、蘑菇鸡丁、笋丝腊肉、鸡汤豆腐丝,还有一碗冬瓜丸子汤。
  除了这几样菜,还摆着一小瓶黄酒,两个酒杯。
  她拉着苏彻也不入座,反而在门口前面站定,转过身子抬起头看着苏彻。
  “我们阿彻真的是长大了,都冒出胡茬了。说起来,那日姐姐在车里看见你骑着马拿着剑,都没有认出你来……”
  她终于松开了苏彻的手捂着嘴偷偷笑着。
  “本来想着去慈州再给你个惊喜,不成想在这天安县碰见许多事。”
  她久久望着苏彻,看得苏彻下意识地避开那双眼睛。
  “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听说缇骑来封城,我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
  “哎呀,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招呼阿彻你吃饭。”
  她轻轻拍拍苏彻的肩膀。
  “姐姐做得都是你爱吃的。这糖醋鱼的醋是我从谢家带过来的,酿得时候加了陈皮和山果,所以有一股果香。”
  “我煎豆腐的时候没有放多少油,你呀,又喜欢煎豆腐的焦香,又不喜欢油腻,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蘑菇你爱吃细的,姐姐就好好把他们都撕碎了。还有这笋丝腊肉,你不是爱吃肥一点的吗,说起来也奇怪,你这个人腊肉爱吃肥的,豆腐却不喜欢腻。”
  她走过去轻轻打开黄酒的泥封,将醇香的酒浆倒入杯中。
  “你爱吃冬瓜丸子汤,说是下饭。”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变小:“这道鸡汤豆腐丝是我新学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沉默。
  苏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女人嫁了人,还记得自己的口味么?
  “快坐下吧。”
  夫人取过饭碗,给苏彻满满盛了一碗饭放到桌上。
  苏彻忽然发现,这桌子上面摆着一本翻出了毛边的龙女传。
  “这书还是你当初送我的呢。”
  夫人笑着走过去将书收好。
  “这几年我没事就翻一翻。”
  苏彻在餐桌上坐好,看了看桌上还带着腾腾锅气的饭菜。
  “你不吃吗?”
  她双手托着下巴。
  “我看着你吃。”
  苏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醋鱼放进嘴里咀嚼。
  味道很好。
  “放心吃吧,没有刺,不会跟以前那样扎到你了。我让朱儿用法力把鱼刺都去掉了。”
  这道糖醋鱼用的醋是谢家酿的。
  苏彻看着她,这位夫人应该是陈郡谢氏出身吧。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倒是很登对呢。
  “还记得你大哥第一次带你去我家。”她看着苏彻在那里缓缓地吃菜:“那时我手艺糟透了,他们都不肯吃,只有你肯吃。”
  “当时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这一句话好悬没把苏彻送走。
  还有这种故事么?
  不过后面的话倒是让苏彻放下心来。
  “结果你说大丈夫在外征战,少不得要餐雪饮冰,几口饭都吃不下,怎么克复神州?”
  “他们都笑你,可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她看着苏彻的眼睛:“所以我也很认真,我们小女子不能北渡中原,但是可以努力做饭码,后来我老找你来吃我做的菜,那时不管多难吃,你都肯吃。”
  “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已经过去有些时候了。”
  她看着苏彻。
  “阿彻,你长大了呢。”
  苏彻低下头看着碗,这种话要怎么接。
  “是吗?”
  “嗯,那天我坐在车内,看见你一剑斩了六个饿鬼变化的良马,你剑术很不错呢。”
  “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有媒人来给我们阿彻说亲,说个顶顶漂亮的媳妇,到那个时候,阿彻要来吃姐姐做的菜,没准就要看别人的脸色了呢。”
  苏彻夹起一筷子腊肉放到嘴里咀嚼。
  “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那么有运气……”
  “不会有人来找我提亲的。”
  苏彻往嘴里送了一口饭。
  “我的名声都已经那样了……”
  啪嗒。
  苏彻抬起头,发现这位夫人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滚落了一地泪珠。
  “你还恨我,对吗?”
  她的泪珠如六月长夏闷热夜里的雨水,无声而凶猛。
  这又是从何说起。
  “告诉姐姐,阿彻,我要听你亲口说……”
  说什么,说我是个曹贼?
  “都过去了……”
  “有些事永远都不会过去的。”
  她从袖中摸出一方丝帕缓缓拭去眼角的泪珠。
  “你有的时候觉得它已经不在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悄悄冒出来,在你心底最软的地方刺一下。”
  “你瞧我,还是这样,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
  苏彻盛了一碗丸子汤轻轻地放到她面前。
  “我一直跟自己说,人生长恨东逝水,什么事情都要往前看。”
  她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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