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这条命我给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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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很繁华,比三伏繁华许多,也比三伏吵闹许多。
  轿撵之外,能听到有许多许多人在欢呼雀跃,争着抢着在护卫围成的围墙之外跑,试图透过翻飞的轿帘看一眼里面的新娘子。
  嫁给容卿薄,其实也不是件多值得伤心难过的事。
  毕竟他那张好看的人神共愤的脸摆在那里,单单只是欣赏也足够赏心悦目。
  只是一想到日后免不了要与他那些个妻妾来个勾心斗角,就觉得心累。
  赶去东池宫时已入深夜,按照习俗,夫妻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这倒省下了再去抽出精力来应付那只摄政王。
  临行前,哥哥将他常年携带在手腕处的雪色腕带给她系好,这腕带之内缠了薄薄的蚕丝网,这蚕是生在三伏山冰雪极深处的一种寒蚕,遍寻多年也不过才寻到三五只,吐出的蚕丝也是极细又极韧的存在,终年泛凉,可涓涓细流般护着她的心脉。
  她就立在挽香殿院内,抬头瞧着四四方方的红墙绿瓦,不知自己要困兽一般的在此耽搁多久。
  月光如银,银河一般自夜幕倾泻而下,落在她发间,肩头,流苏颤颤的红妆嫁衣上。
  她听到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闻到焚香悠然的味道,以及……
  身后,提灯而立的一个丫头忽然呛咳了一声。
  那声音含混的很,像是含了一口什么。
  她收回视线,转身看过去的时候,旁边三个婢女已经惊慌失措的攥着手中的灯笼杆向后退了开来。
  先前那个呛咳了一声的婢女不知何时已是面色大变,双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奈何猩红的鲜血还是源源不断的自她指缝溢出,不过片刻,人就倒了下去。
  姜绾绾已经向她走近了的步子就那么僵住。
  她看起来不过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生的白净,她先前甚至没怎么去注意过她,不知她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中可有在意自己的亲眷……
  几个婢女哆嗦着跪了下去,不敢逃,也不敢声张。
  东池宫大婚前夕,又是新娘子的寝殿出了人命,传出去是大大的不吉,一不小心,这王妃怕是要被退回娘家去,谁敢善做主张?
  也不知谁在外面忽然尖叫了一声:“不好啦,出人命了————”
  不消片刻,挽香殿的大门便被推开,侍卫们鱼贯而入,看到满地的鲜血与惨死的婢女,一时也都懵了。
  不见刺客,只见尸身,要他们怎么办?
  他们面面相觑的功夫,那凤冠霞帔,容貌温婉又疏冷的准王妃却忽然飞身而起,眨眼间消失在了挽香殿。
  侍卫们:“……”
  这是……畏罪潜逃了?
  不应该啊,她是准王妃,明日就是自己的大婚之日,想来就是再脾气不好,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不痛快,更何况那只是个婢女。
  正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只觉得眼前金红色的光影一晃而过,那‘逃跑’的王妃竟然又自己回来了。
  且还捉了个人一道回来的。
  那是个看上去年长些的婢女,穿深色衣裳,被丢到地上后狼狈的滚了几滚才勉强停下来,慌张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姜绾绾红袖宽长,甩至身后,面无表情的睨着哭求自己的婢女:“挽香殿大门紧闭,你是怎么瞧见这里出了人命的?”
  婢女哆嗦着身子,整个人都匍伏在地上,哭道:“王妃……王妃饶命,是……是月骨大人要奴婢来给王妃讲一讲新婚夜侍候夫君的规矩……奴婢……奴婢走到门外,这才……才不小心瞧见了……”
  一番话,说的一群侍卫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装聋作哑。
  大婚在即,又不过是死了个丫头,谁都不可能,也不会允许有人去细细调查这件事。
  因为晦气。
  但姜绾绾却并不在意。
  她既未将这门婚事瞧的有多喜庆,自然也不会忌讳什么。
  于是淡淡道:“这院子里就属你年长,便由你来为她收拾一番尸身吧,姑娘年幼,想来在这世间留恋的不少,眼下尚未走至奈何桥,许会突然回光返照片刻也说不定,若回来了,也无须慌张,这新离身的魂魄若不是见到伤害自己的人,是不会染上戾气,更不会流连人间,不断扰你的。”
  一番话说的那婢女满目惊慌,哆哆嗦嗦道:“回王、王妃……奴……奴婢不……不不敢……”
  姜绾绾便不再多说,转了个身背对了他们。
  偌大的院子里,鲜血蜿蜒蔓延,渐渐至那婢女膝前,她浑身抖如筛糠,面色煞白,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般,想要动弹却动弹不得。
  院子里一时安静到只剩下了她急促又慌张的喘息声。
  风至,浮动树梢,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稀稀疏疏微微晃动,似鬼魅,似妖邪。
  姜绾绾就在她近乎窒息的呼吸声中,平静道:“我知晓在这人命贱如草的皇城根儿,死个人对你们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但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在我姜绾绾眼里,她的命同样不值什么钱,这条命我给她记下了,他日黄泉路上赶的快一些,许还能结伴做个姐妹。”
  话落,甩手进了寝殿:“去禀告摄政王,就说挽香殿内出了人命,大为不吉,姜绾绾自请离宫,免祸及东池宫众人。”
  ……
  宣德殿。
  墨金色的山水画屏风后,容貌清隽白皙的摄政王执趣÷阁漫不经心的在画像上的仕女上点下漆黑的一趣÷阁。
  却并不怎么满意。
  那墨色似是渗透了宣纸后便再无动静,如一汪死水般不见半点灵动。
  他执趣÷阁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下巴,听不出什么情绪道:“这挽香殿内外守卫森严,如何出的了人命?若是出了,必是尔等怠忽职守,该如何谢罪?”
  屏风之外,前来禀告的侍卫闻言一震,惊的面无血色。
  这……这这这前来刺杀的刺客他们拦得住,可那婢女是突然暴毙而亡,他们怎会未卜先知的阻拦下来?
  惊慌又祈求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月骨。
  月骨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侍卫怔了怔,似是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回、回殿下,是……是属下一时癔症发作,东池宫内今夜风平浪静,并无什么命案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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