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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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作
  ——叫我夫人。
  褚怿眼眸一深,把人静静看着。
  这神情,这语气,她有胆,怎么不在昨夜里提呢?
  褚怿咧着唇,把人揽至怀里坐下,喊了声“夫人”后,去她耳后低低问:“还疼吗?”
  容央耳鬓一热,人一下就软在他胸膛前,一双大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讲话。
  模样实在是很楚楚可怜了。
  褚怿心软,摒去那些坏心思,低头在她额心一吻。
  容央趁势把他脖颈环住,唇寻上去,覆住他。
  褚怿猝不及防,被她香软的唇压住,睁开眼时,恰捕捉到她眸底的得逞和狡黠。
  这妖精——
  亏他刚还在想昨夜是他孟浪了。
  到底,谁孟浪?
  褚怿回吻过去,两人纠缠在一起,就着坐榻,就着残阳。
  一吻毕后,容央衣衫半褪,褚怿眸底压着蓄积的云雨。
  “殿下最好别再勾我。”
  褚怿正儿八经叮嘱。
  容央抱着他脖颈,提醒:“叫夫人。”
  褚怿瞳眸更深黯一寸。
  让别勾。
  偏还勾。
  容央咯咯地笑起来,食指压在他唇上,满足道:“知道啦。”
  荼白、雪青从帘幔外把晚膳端上来,一份紧跟一份,不是大滋大补,就是清汤寡水,泾渭分明得令人齿寒。
  把人屏退后,容央解释:“荼白说我太辛苦了,让我好生补补,至于驸马,本就身强力壮,用清汤消几分暑气,正是合适的。”
  又坏坏地征求他意见:“是吧?”
  褚怿眼神冷峭,默不作声把一碗首乌蒸鹿鞭拿过来,勾唇答:“不是。”
  特意强调:“我很累的。”
  容央憋着笑,蹙眉:“是吗?”
  褚怿暗暗咬牙。
  泠泠声音响起,是他拿瓷勺在搅拌碗里的汤,容央胳膊撑在几案边,拖着腮,看他把一勺羹汤舀起,喂过来。
  容央展颜,凑上去喝了。
  如此喂了两口后,褚怿道:“还要吗?”
  毕竟是大补的东西,入口很容易腻,容央坦诚道:“不要了。”
  褚怿点头,把瓷勺放下,端起碗径直往嘴边一凑,仰头饮尽了。
  喝时,眼还盯着她。
  容央:“……”
  入夜后,褚怿把人请去书斋,称为“请”,有三分客气的意思,毕竟有半截路得算是褚怿抱着人走完的。
  百顺提前在屋里燃了灯,那盛着褚怿大作的锦盒就放在桌案上,敬候帝姬亲启。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下地后,容央环视四周,除他二人以外,整座书斋就剩一柜柜的藏书和一座座的灯火。
  榻都没一张……
  褚怿看一眼容央的表情,啼笑皆非,最后还是等人走去书桌那儿了,方跟过去,把人揽在怀里坐下。
  “看看。”
  褚怿示意桌上的锦盒。
  容央瞄过去,表情显然有一点点失望。
  褚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耐着心替她把锦盒打开。
  容央把那卷着的画取出来,在桌上铺开来后,神情逐渐困惑:“这画的是什么?”
  画功、画风也谈不上多入流,很基础的水墨趣÷阁法,在纸上铺就重湖叠巘,铺堤垂柳,柳内人潮熙攘,银花火树,柳外虹桥卧波,桥上一人……
  容央盯过去。
  有一人裙裾曳地,披帛飞扬,正仰着头,不知是望天,还是望天上那一条条跟剑雨一样的……
  容央蓦地憬悟过来。
  “烟火。”
  容央扭头去看身后人:“你画的是金明池那晚的烟火?”
  褚怿唇边有笑。
  容央反应很快,指着那连脸孔都没有的小人儿:“这是我!”
  褚怿:“是。”
  容央且惊且喜,反复去细辨数次,纳罕:“你怎么知道那晚我在桥上看烟火?”
  那一夜,她因王忱一事伤神,屏退荼白、雪青,茕茕一人站在小虹桥上吹风。
  夜幕就在那时被一场烟火点亮,一簇又一簇,盛开又盛开,灿烂得像整片星河朝她奔涌而来。
  褚怿很愉悦,低下头,指腹顺着画作边界往外一划:“桥这边有小山,山中有亭,亭中人是我。”
  容央更惊喜,小手顺着他指的方向描摹:“在这儿?”
  她记得,那座桥边是有一座小山丘的。
  褚怿食指和她食指挨在一起,指着同一个地方,笑:“嗯,这儿。”
  容央的心脏噗通噗通的,眼波促狭:“你偷看我啊。”
  又道:“你那时候不是不喜欢我吗?”
  褚怿一时语塞,容央仿佛发现什么惊天的秘密般,雀跃起来:“你把当时的场景还原得这样完整,你一定是记得很清楚,你是不是骗我?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我,就对我有企图的?”
  褚怿张口结舌,被她轰得快没还嘴的余地。
  “不是。”
  容央瞪眼。
  褚怿微微笑着,坐直回来:“就,记得。”
  容央哼哼:“那你记性倒真是好。”
  褚怿:“我以为会先被夸眼力好。”
  容央撇嘴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褚怿垂着眼,答:“不知道。”
  容央怒目。
  褚怿本来以为要挨打,没想到只是被怒视,颇有点自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容央嗤一声。
  褚怿:“难道夫人不是?”
  容央被问住。
  如果也要回答这个问题,那容央似乎还真是不知道从哪里答起的。
  或许是那夜在象棚外被他亲脸,或许是那天在侯府里看他耍枪,也或许是更早,比如在农舍小院里烤鱼,在日暮的河上垂钓。
  比如在流金的宫墙底下,他抱着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地她离开人潮……
  不知道具体从何而起,但知道,有那么一些时刻,他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了。
  容央看着褚怿,认真道:“那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来说有点不一样的吗?”
  褚怿对上她澄澈而明亮的眼睛,答:“归宁。”
  这次答得很斩截。
  容央意外。
  褚怿补充:“你跟官家争执,说了一句话。”
  容央等那一句话。
  褚怿答:“‘于儿女而言,母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
  容央一愣。
  褚怿笑笑:“同是天涯沦落人。”
  容央眼眶蓦然一酸,目光转开。
  褚怿抱紧她:“我明白你,并想,你也应该会明白我。
  那是我第一次想跟殿下、跟夫人走近。”
  斋内的灯火温暖静谧,他的声音也像一盏灯火,带着人间的暖意。
  容央看回他,瞳眸深处有涌动的泪意,褚怿抚上她脸颊。
  “不哭。”
  褚怿道:“我们长大了。”
  容央胸口一热,想哭的冲动更强烈。
  褚怿无奈,提前去摸她微微上扬的眼尾。
  容央澎湃的心潮在他温柔耐心的抚摸中平静下去,最后握住他的手,低头,在他掌心里画圈。
  “你嬢嬢……会喜欢我吗?”
  褚怿有点意外于这个问题,笑了笑:“会。”
  容央较真:“为什么?”
  褚怿便也认真答:“可爱,聪明,善良。”
  这答案不错,容央盯着他,脸上重新展露出笑来:“我嬢嬢也会喜欢你的。”
  褚怿:“哦?”
  容央眼波澄亮:“英俊,潇洒……”
  最后一个词,被刻意压得很低。
  褚怿啼笑皆非:“什么?”
  能干?
  容央笑,转开脸,吩咐他去取宣纸来,她要作画。
  褚怿不知道她又要玩哪一出,笑着,顺着,去橱柜里取来宣纸铺开,后又为她研磨。
  月上窗纱,灯影朦胧,容央坐在书桌前挥毫,铺开湖水,铺开小山,铺开一片瑰丽的夜空。
  最后,勾勒那山,勾勒那亭,勾勒那人。
  “是这样吗?”
  容央歪头,一双眼在灯火映照里灿亮起来。
  一如那夜,夺目,璀璨。
  褚怿静静看着:“是。”
  容央脸莫名地红了红,把趣÷阁搁回趣÷阁山上,严肃地把画纸铺展开,用镇纸压住四角。
  桌上,两幅画紧挨在一起,是他眼中的烟火烂漫,是她心中的在水一方。
  “以后这画,我也要传给我们的孩子。”
  容央突发奇想。
  褚怿哑然失笑:“算了吧。”
  容央知道他是羞于自己的作画水平,安慰:“自家孩子,有什么的。”
  褚怿琢磨着前面那四颗字,唇边勾起,人走过来。
  容央重新被他抱回大腿上,耳廓被他唇贴住。
  “说得跟有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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