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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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欢
  这一场夏雨来得痛快,走时也十分潇洒,帝姬的车驾驶入城区时,天上又是彩云灿日,熙攘人潮再次把京中嚷得热气腾腾的。
  容央特意吩咐拐去杨楼街的五味斋一趟,买了一盒蜜糕回府。
  晚膳时,褚怿没来,容央对着那盒糕点发了一小通脾气,在荼白的伺候下前往新修葺的浴室沐浴。
  这浴室是大婚后第二日容央下令修建的,规模风格皆搬自禁廷的玉芙殿,并无一处不合她心意,然今夜这场“首浴”的效果似乎并不大理想,不过半个多时辰,容央便嚷嚷着回了主屋。
  回去后,燃灯如昼,容央坐在内室靠窗的贵妃榻上,手执一本小书就灯浏览。
  伺候的小丫鬟看她兴致如此,水果凉水轮流地呈上。
  容央把眼睛从书页里挪开,朝小案上那一包原封不动的蜜糕看去一眼,扬声:“几时了?”
  小丫鬟道:“回殿下,刚刚戌时二刻。”
  容央蹙眉。
  怎么才戌时二刻?
  容央又把眼睛挪回书页里,看了一眼后,把小案上那杯金橘团拿过来喝了一大口,浇熄火气。
  一个时辰后。
  容央“啪”一声把书本摔在榻上:“下去,我要睡了。”
  底下人悻悻然,鱼贯而退,容央起来又坐下,最后瞪着小案上那包蜜糕,气咻咻地拆开。
  一叠蜜糕在烛灯下码得整整齐齐,块块金红诱人,容央拿来一块咬下一口,咀嚼两下后,嫌恶地道:“腻腻歪歪,有什么好吃的!”
  刚骂完,耳后一道声音低低落下:“什么腻腻歪歪?”
  容央转头,来人一袭深绯曲领窄袖公服,佩鱼袋,踏皂靴,虽目藏惫色,然整个人依旧英俊挺拔,薄唇微微勾着,一脸坏样。
  可不正是她等了一晚上的那人么?
  容央握着那半块蜜糕,冷哼一声,不应。
  褚怿双眼把她和蜜糕一扫,最后定格在那沾着糕屑的嘴上。
  这模样……怎么有点像只偷腥的小猫?
  且还是被逮着后,理直气壮、面不改色的那种猫。
  褚怿唇角扬起来:“殿下吃我爱吃的蜜糕。”
  容央立刻把手里那半块丢回小案上:“当我稀罕么?”
  啧,果然是理直气壮。
  褚怿上前就坐,把那半块拿过来吃了。
  容央看得一怔,转开眼:“朝中的事忙完了?”
  褚怿点头,半块吃完,又去纸包里捡:“二相下狱,该过的程序、该搜的罪证都已办妥,只等梁桓生抵京后一并审判。”
  朝中一下垮掉两位肱骨,风浪之大可想而知,想要在朝夕之间解决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这二位背后又不知暗藏着多少盘根错节的朝堂势力,明是金坡关一案,暗是武官在夹缝中的负隅抗争,最大的对手,从来就不单单是范申和上官岫。
  容央想起下午明昭帝姬在兴国寺后山质疑父亲的话,试探道:“如果梁桓生回京后如实招供,范申和上官岫的确设计戕害国军,攘夺军权,官家会如何处置他二人呢?”
  褚怿似有些意外她会把这种朝堂事问得这样细,唇角勾一下,不答反问:“殿下希望官家如何处置?”
  容央被问住,直愣愣答:“什么希不希望……自然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
  慢慢回过味来,哼,还想探我口风,看我是不是向着你褚家人是么?
  褚怿淡哂:“看最终定的罪名,轻则褫权革职,刺配边疆;重则枭首株连,满门抄斩。”
  容央骇然,这一轻一重之间,差距还真是天壤之别,不过转念想到褚家军整整六万人葬送金坡关,大鄞因战败而被迫答应和亲,又深觉就算是后者,也似乎不足以平息人心中的怒气。
  更何况,那二位的确是父亲最青睐、最倚重的朝臣,被从轻发落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容央抿唇:“如果到时候只判了最轻的……你心里,是不是会很难过?”
  褚怿正咬着一块蜜糕,闻言长睫垂落,嗯一声,声音静无波澜。
  容央心里却被搅得乱糟糟的,托腮而叹。
  褚怿看她一眼:“叹什么气?”
  容央抠着油纸:“我也会很难过。”
  褚怿瞳仁微亮,容央坐直,申明:“别误会,不是因为你难过,所以我难过。
  我是为正义而难过。”
  褚怿咽下嘴里甜滋滋的蜜糕,笑。
  容央看回他:“四叔呢?
  杀降的事,官家可有责罚?”
  褚怿答:“罚俸半年,降职三级。”
  骠骑大将军是从一品武官职,降三级,那便成正三品怀化大将军。
  这处罚,可不算轻了。
  难怪今日会在兴国寺里碰上无所事事的褚晏,分明是受人算计迫害在前,折腾到最后,反成了第一个被处分的那个,他心中的苦闷郁悒,一定是很难以排遣了……
  容央叹息,便欲劝慰一二,抬眼见对面人又在往纸包里掏,不由恼道:“你怎么还在吃?”
  褚怿:“?”
  容央看那一摞蜜糕都见底了,匪夷所思,他一个大男人一口气吃这么多甜腻腻的东西,就不嫌腻味、不觉害臊么?
  容央立刻把剩下的一小摞包起来,振振有词:“不能一下吃那么多甜食。”
  这话很熟悉,褚怿恍了下神,唇角笑意渐暖,偏又在她系绳时伸指压住。
  容央怒视过去。
  褚怿道:“有人曾跟我说,越是喜欢,越该放肆。”
  容央对上他深黑的眼,极快反应过来,所谓的“有人曾说”,可不就是那次泛舟垂钓后她对他说的?
  心里顿时虚了三分,容央嘴硬道:“我倒认为另一人说的更有道理,越是喜欢,越该节制。”
  褚怿哑然失笑,眼神更深。
  容央有点招架不住,强行把蜜糕包上了,想起什么,道:“明日起,你就不那么忙了吧?”
  褚怿道:“看情况。”
  容央不满,什么叫“看情况”?
  褚怿解释:“迎亲的辽使这两日进京,城中布防须从严安排,另,宫中可能随时有派遣。”
  容央恍然,想起和亲,想起贤懿,胸口蓦然一梗。
  原来……已经那么快了么?
  本来还想趁他有空,约他去大相国寺看万姓交易,可眼下,别说是时间,就连心思都不怎么有了……
  褚怿看着她,只当是因自己没空而失望,便欲安抚,容央忽然冷冷地道:“你还不走么?”
  褚怿扬眉,复把人深看一眼,搭在小案上的手伸过去,把她微蜷的小指勾住。
  求欢的意味已然十分明显。
  容央一悸,心虚地把手撤开,复又起身走至床边:“快走,我要睡了。”
  褚怿转头去看那抹背影,默了默,起身走过去。
  到底还是有点不甘,褚怿从后把人抱住。
  容央一下被他臂弯围拢,颈侧,他的下颔抵过来,不大干净的胡茬摩挲在她皮肤上,热而痒。
  容央僵住,登时不敢动了。
  褚怿一声闷笑。
  “还怕?”
  褚怿嗓音低哑。
  容央的喉咙动了动,瓮声:“听不懂……”
  褚怿笑声更低。
  她说不懂,但他却明白了。
  没关系,对于正确的味道,他一向多的是耐心。
  褚怿低头,用拇指把她唇角的糕屑一点一点揩去。
  容央本能想躲,被他箍得更紧起来。
  “谢谢殿下的蜜糕,很甜。”
  褚怿声音缱绻,意味深长,把那柔软的唇揩完后,终于恋恋不舍地把人放开。
  容央转头,他人影已消失在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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