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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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满意地看着自家大孙媳妇,她就知道这个媳妇是个聪明通透的。
  二儿子说的话题有些沉重,大过年的要说些高兴的,瞧阿慈这孩子马上就能把整个酒桌的气氛扭转过来。
  太夫人现在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姬清慈这个嫡长孙媳,都觉得十分满意。
  满桌子的人听了姬清慈的话也都直点头,觉得很欢喜,这么一说喜事还真不少。
  只有二夫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二夫人的脸上在笑,但那笑却带着一些苦涩。
  她可爱的大孙子慎哥成了大房的孙子,她的长子岳凌昆现在也依然不被靖国公府接纳。
  他们二房一家现在都在这靖国公府里围着太夫人过年,却把昆哥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扔在家里。
  她是做母亲的,虽然昆哥做了对不起霄哥的事情,但儿子再有过错,那也是她生的,
  二夫人这心里面痛啊!
  她是祖母,她难过慎哥这个长孙不能相认,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慎哥管大哥大嫂叫祖父和祖母,而称呼她时,前面还要加上一个‘二’字,叫她二祖母。
  她是母亲,她也难过岳凌昆这个儿子到了现在仍然是孤独一人,不能再容入靖国公府。
  这一顿饭下来,别人都说说笑笑,只有二夫人吃的没滋没味,甚至第二天你问她除夕晚上都吃了什么,她都不能全记起来。
  京城的除夕,家家户户的门前全都是灯笼高悬,灰白色的天空中时不时闪现亮光,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鞭炮的声响,今晚的京城包裹在一片喜乐安祥的气氛里。
  而此时,岳凌昆就站在靖国公府高大的院墙外。
  两个用来镇宅的石狮子威严地蹲在朱红大门的两侧,大门上那横七纵七的排排铜钉展示着公爵之家煊赫的权势与气派。而门口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昭示着新年红红火火团圆喜乐的氛围。
  岳凌昆毫无表情地盯着这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宅子。
  这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而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进入这个大门了。
  冰冷的大门把他隔绝在一个人的孤独世界里。
  岳凌昆都能想象出这宅院里面的情景:哪些个地方悬挂着多少的灯笼,哪个窗户贴上了什么窗花。
  他的眼前浮现出太夫人慈祥的面容,那是曾经非常疼他爱她的祖母,可是现在他失去了她老人家的疼爱。
  他拿出一串开过光的赤金的释迦牟尼小像,这是他特意找人给她老人家打造的。
  祖母信佛,这个佛像他已经打好两年了,却一直也没有拿出来。
  这几年,他一个人活得就像个孤魂野鬼,行尸走肉一样。
  可在他心里的一个角落,他还惦记着两个最疼爱他的人,他的祖母和他的母亲。
  她们都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可是他却辜负了她们。
  不过他不后悔他当年做的事情。他就是嫉妒大哥岳凌霄怎么了?
  如果没有大哥的优秀,父亲也不会那样把他岳凌昆贬到尘埃里。他更不会遭受到父亲那么多的鞭打和辱骂。
  所以他恨自己父亲的同时,他也恨大哥岳凌霄。
  他不是不知道大哥是无辜的,可那又如何?谁让大哥是他父亲嘴边的那个他永远都无法企及的人呢?
  就连他岳凌昆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也是他那个太过优秀的大哥岳凌霄造成的。
  门里边突然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岳凌昆赶忙把佛像放在大门口,他自己则快速地闪避在一边的暗影里。
  此时,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门里走出了几个少年和孩童。
  这是岳凌仑和岳凌凯领着慎哥泽哥顺哥出来放鞭炮了。
  大楚过年有个习俗,那就是吃饺子的时候要在大门口放鞭炮,这是为了给宅子驱妖镇邪。
  顺哥的眼睛很好使,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门口摆放着的小金佛。
  他蹲下小身子拿起来,好奇地看着:“咦,好漂亮的小金佛,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岳凌仑一看到这个东西,就连忙从顺哥的手里拿过来。
  他认识这个小金佛,八月十五他在酒楼找到喝醉的二哥,并送醉酒的二哥回家时,这个小金佛就摆在二哥的屋子里,他当时还奇怪,二哥什么时候信佛了。
  岳凌仑手里拿着小金佛,往前跑了两步,他转着身子对着外面喊了两声:“二哥,是你吗,二哥,你还在吗?”
  可是周围除了有鞭炮时不时响起的声音,却并没有人出现,也没有人回答他,
  岳凌凯也走过来了,他问岳凌仑:“五哥,难道这个东西是二哥放下的?”
  岳凌仑咬了一下嘴唇说:“是,这是二哥屋子里摆放的小金佛,他放在这里,应该是给祖母的。家里只有祖母是信佛的。”
  岳凌仑觉得二哥应该没有走远。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不可能就这样放在门口的。
  二哥肯定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说话声,知道他们要出来了,所以才放下这个小金佛躲开了他们。
  二哥现在一定是躲在这靖国公府周围的哪个角落里看着他们呢?
  其实岳凌凯是不知道二哥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的。
  他那时还小,他只是知道二哥做了错事,就连祖母都很生气。
  等岳凌凯长大了之后再回想起当年这件的事情,他就觉得蹊跷。
  二嫂本来好好的却莫名其妙地就早产了,而后来本来很和睦的三房却突然分了家,二叔和三叔一家都外放了。
  虽然二哥仍然留在京城,但他却从来没有再回过靖国公府了。
  岳凌凯虽然有疑问,不过他从来不问,他只是个庶子,知道的越少越好。
  而二叔一家回家后,无论是八月十五还是过年,二叔一家都回到靖国公府陪着太夫人过节,唯独没有二哥。
  他不傻,他知道二哥当年一定是做了很大的错事,不被父亲容纳。
  那么当年二叔的离京外放,应该是和二哥有关的;而三叔一家应该只是受了牵连,而这件事情的起源应该就是二哥做了什么。
  岳凌凯也往四边走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就说:”二哥应该是离开了。”
  岳凌仑点点头,他往暗夜里看了一眼,然后说:”那我们就放鞭炮吧。”
  于是两个人领着三个孩子放起了长长的鞭炮,一会空气里就弥满了幽微的火药香。
  他们放完了鞭炮关上了大门后,靖国公府的大门口又恢复了一片安静,只有门口的两个铜铸的大狮子仍然蹲在朱红大门前忠诚地守卫着靖国公府。
  岳凌昆这才从旁边的暗影里走出来。他依然面无表情地往那个威严的朱漆大门看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岳凌仑拿着小金佛到了太夫人身边,他的语气有些低沉:“祖母,这是孙儿在大门口看到的,这应该是二哥送给祖母的。我在他睡觉的屋子里看到过这个小金佛。”
  太夫人接过小金佛,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很精致,也很贵重。
  太夫人就皱了眉头:“仑哥,你没有看到你二哥吗?”
  岳凌仑有些沮丧地说:“没有,我们一出门,就看到这个东西正放在门口,二哥应该是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他来过。”
  太夫人把小金佛紧紧地握在手里,她沉默着,一双不再年轻的手反复地摩挲着小金佛,似乎想从这上面摸出什么来。
  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对还恭敬地站在旁边的岳凌仑说:“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岳凌昆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岳凌昆能歪到那样的程度。
  这几年太夫人也不是不挂念岳凌昆这个孙子,她也时时让人打听岳凌昆的消息。可是岳凌昆却一次也没有给过她任何的信息。
  今天这个孩子却给她送了这个小金佛,太夫人的心里怎么能舒服呢?
  老人家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此时外面应该万家灯火,鞭炮此起彼伏。在这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庆团圆辞旧迎新的时候,只有岳凌昆一袭孤独的身影正踽踽独行在冰冷的京城长街上。
  想到这里,太夫人的心里就是一阵抽疼。
  姬清慈就坐在太夫人的身边,她听到了太夫人和岳凌仑的对话,也看到了太夫人手里紧紧攥着的小金佛,当然太夫人的表情变化也没有能够逃过她的眼睛。
  姬清慈关心地问:“祖母,您没事吧?”
  太夫人恍忽了一下说:“没事。”
  老人家知道这一切都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孙媳妇。
  太夫人看着姬清慈说:“阿慈,你说阿昆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原来一直都那么乖乖的,没想到后来却,哎,祖母这心里啊,哎,我们不说他了。”
  太夫人是个很能体会别人心境的人,当年的岳凌昆迫害的正是岳凌霄夫妻,因为这件事情,姬清慈还误会了岳凌霄好长一段时间。
  太夫人是个明白的老人,她不说,心里却什么都明白。那一段时间,着实委屈了姬清慈这个孙媳妇。
  姬清慈就笑着劝慰说:“祖母,你要是想着他,等过了年,就让人去看看他吧。“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哎,再看看吧,这个孩子太偏执了。”
  于是姬清慈点点头表示认同,如果岳凌昆不是一个偏执的人,他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太夫人想了一下就又抬起头来看着姬清慈,眼睛里透出一丝希冀。
  她的语气里却有着到一丝试探:“阿慈,你让我派人去看看他,你是不生他的气吗?”
  姬清慈哪里能听不出来太夫人的口气,她怎么能不生气?
  可是太夫人一直就对她像是对亲孙女一样疼爱有加。她不忍心让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心里忍受煎熬。
  再说了,太夫人即使让人去看岳凌昆,那也和她姬清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于是她笑着笑,却没有回答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就又叹了口气。
  本来二老爷一家应该过完初五再回到自己家的,可是太夫人想着岳凌昆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家里,老人家就于心不忍了。
  于是在大年初一晚上吃过饭之后,太夫人就对二老爷和二夫人说:“我也不留你们住到初五了,明天你和二媳妇回完娘家之后,就直接回你们自己家吧,总是把昆哥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二老爷和二夫人就感激地说:“谢谢母亲的体恤,昆哥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您老人家还这么惦记着他。”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他总归是我的亲孙子,他就是再不好,也是我们岳家的血脉。他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二孙媳妇也走了这么多年了,年后,你们就看看哪家的姑娘合适,给他再续一门亲事吧。总不能总让他这样的单着吧。”
  二夫人更感激了:“是,母亲,儿媳记住了。”
  其实自从回到京城后,二夫人就一直在琢磨着给岳凌昆再找一个媳妇,只是她还没有看到合适的姑娘。
  现在二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些矛盾,她既不放心岳凌昆,想早点回到自己的家。
  可是当太夫人真的发了话,可以让她回家时,她却又觉得很不舍。
  因为这两天,大家在一起吃饭,她天天都能看到慎哥。虽然不能太靠近,但她总归是能看到的。
  可是她这次再离开靖国公府,以后就又不知道哪天才能看到慎哥了。
  所以说啊,这整个的一个春节,对于二夫人来说,心里就是一种煎熬,既惦记那个儿子,又不舍这个孙子。
  大年初二的时候,姬清慈带着慎哥和顺哥照旧回忠毅侯府走娘家。
  自从小宁氏走了之后,忠毅侯姬成平一直也没有续弦,现在他的后院里只有五房妾室。
  姬清慈觉得姬成平有些奇怪,他的这位便宜父亲难道想要扶正哪个妾室不成?要不他怎么会不续弦呢?
  毕竟这样一个大的府邸,如果没有一个当家的主母也不是那么回事,也不能一年到头就靠一个姨娘管家吧?
  再说了,侯府每年的应酬也不少,总不能让一个姨娘跟那些个正室夫人们交往吧?
  更何况姬成平的年纪还不算大,也就是四十多岁。如果放在姬清慈生活的现代社会的话,男人四十多岁正是人生的好年纪。
  姬清慈曾经问过自己的大哥姬清云,姬清云却淡淡地说:“随他吧,只要他高兴就行。再说了,就是他不再续弦,将来等阿帆再娶了妻,就好了。”
  姬清慈点头,只要是姬清帆成了亲,家里由姬清帆的妻子管理也不是不可以的。
  今天来的最早的是姬清慈,忠毅侯府和靖国公府都是有爵位的人家。
  他们居住的地段是京城里繁华富庶的地段,京城的一些高官有爵位的人家基本上都居住在这里。
  所以就行程上来说,姬清慈他们离的是最近的。
  今天依然是姬清帆出来迎接他们。
  慎哥和顺哥下了马车,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姬清帆。
  小哥俩一看到姬清帆就欢呼了一声,他们咧开小嘴展颜欢呼:“三舅舅来接我们喽。三舅舅,三舅舅。”
  两个人一边喊着三舅舅,一边就跶跶跶地跑到了姬清帆的面前。
  两个孩子一边高兴地叫着姬清帆,一边就迈着小短腿跶跶地朝着他跑了过来。
  姬清帆已经二十三了,他的脸上已经脱去了少年的稚嫩和单纯。
  姬清帆经历了小宁氏的事情之后,他的心里状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的眼神变的深沉了不少,脸上也不再常常挂着温和的微笑。
  姬清慈觉得姬清帆现在的面貌和父亲姬成平倒是像了七八分。
  说来也奇怪,这样严肃的姬清帆,一般的孩子看了应该会有些害怕的。
  但是慎哥和顺哥这两个孩子却从来都不怕他,即使他板着脸,他们也不怕。
  一看到这两个外甥,刚才还板着一张脸的姬清帆两只胳膊张开,一边一个就搂住了两个孩子。
  姬清帆那张清秀英俊的脸上虽然不再有原来那样的阳光笑意,却是变得非常温和,就是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姬清慈嘴角不由地一抽,这个弟弟这几年在他们这些人面前,从来都是摆着一张扑克面孔,可是到了孩子们面前,他就变成了和蔼温和的好舅舅。
  顺哥搂着姬清帆,小嘴不闲着:“三舅舅,顺哥可想您了。”
  顺哥的嘴一向就比慎哥的小嘴甜,他一出口就开始表明自己对三舅舅的无限思念。
  姬清帆的笑容不由地扩大:“三舅舅也想你们。”他喜欢地摸摸顺哥的小脸。
  他又转向慎哥,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有点抓不住。
  慎哥抿着小嘴笑,却不再说话,大大的眼睛满是欢喜地看着三舅舅。
  姬清帆也爱怜地摸摸慎哥的小脑袋说:“你们真乖,三舅舅看你们又长高了不少。”
  顺哥就兴奋地说:“我们要快快地长,长到三舅舅那么高,我们也要去虎卫营。”
  姬清帆微笑:“好,有志气,你们一定会比三舅舅长的还要高的,只要你们多吃饭,好好练武,就一定能的。”
  说来也奇怪,姬清帆见他们的次数并不多,可是他们这两个小鬼头哪次看到这个三舅舅都很兴奋。
  两个孩子可以说是和这位舅舅一见如故,一点不怕他,特别地亲热。
  他们最怕的人是他们的大舅舅姬清云,他们在姬清云面前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就连他们喜欢小狗,也得让自己的父亲替他们去跟大舅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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