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一百二十.离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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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霜……”
  灯光闪烁,音响高亢。
  酒吧包厢里,凌乱瘫坐几人,酒瓶吹了慢慢一桌。
  他手里点根烟,有下没下的吸了口,眯着眼看云里雾里的烟气,听几个男人说着荤段子,偶尔笑两声。
  “余大少爷,别光顾着抽烟,过来玩玩啊。”
  雾气中时而有射灯照上他脸颊,忽明忽暗的五官隐隐绰绰,嘴角的烟被手指捻住,他不在意的冲空中呼出口热气:“赌酒?投骰子?”
  他语气中轻蔑至极,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要玩就玩大的。”
  人群中有人招来服务员,又狮子大开口要了几箱酒,神神秘秘的把嘴凑到人耳边说了几句。
  没一会有人颤颤巍巍的推了门进来。
  有人长吁一口轻薄的口哨声,炽热的目光纷纷扫过来,有人玩笑话似的调侃:“哟,余少,咱哥几个可给你点了这里的丫头,才招进来的新人,嫩的很哩。”
  话音一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大有人在,音响里摇滚乐此起彼伏,那人酒杯重重一搁,一杯满酒落在桌上:“为了不扫余少的兴,我可把东西奉你面前了,某些人……可别玩不起啊!”
  颤颤巍巍的身子,一点点从暗处靠近。
  她只着一身明红色连衣裙,腰腹处收紧,小蛮腰一盈可握。
  再近一些,光亮处五官逐渐显露出来,一头瀑布黑发顺直搭在后背,肤白如凝脂,五官娇媚艳丽,竟让当时的余桓,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她俯身过来为他斟酒,身子微弯,大片雪白肌肤暴露在外,隐隐透着热气之后的绯红。
  那气息不似浓妆艳抹后的令人乏味的香水味,却似雨后春笋萌芽时大地清新幽淡的恬香。
  他阴差阳错就问了句:“你……叫什么?”
  彼时她年岁稍小,十几岁,还褪不开青涩,看他时有颤抖的怯意,她明眸皓齿,唇角礼貌勾起,答得缓慢:“……阿霜。”
  那一刻,周遭起哄声都由近及远,编织起的寂静空间将人思绪扯的七零八碎。
  他站在原地,周身血液沸腾。
  那一天,他终于得以见得,何人配得上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年他尚十六七岁,周身蛮劲十足,整日不学无术。
  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只愿守在她身边,陪她走下去。
  那时有人开始揶揄:“余少,看的目不转睛的啊,满意的很?”
  他不回应,端起桌上那杯刚盛满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扯过她的手,就往门外走。
  身后挽留声不断,“这次余少要玩大发了呀!”
  后来,这句话一语成谶。
  他确实玩大发了,这一玩,就是赔进了一辈子……
  *
  记忆一瞬间回转,面前冰冷的盒子像是刹那间变成万千刀尖刺到人五脏六腑。
  余桓双手紧抱四方盒子,一双红眼呆愣的望着前方,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戴鸭舌帽的女人去扯他怀里的东西,被人推开,一开始嘴里碎碎念着抽泣,到后来开始嚎啕大哭,“阿霜……阿霜她为什么要这么爱你……你凭什么……你他妈凭什么啊!!”
  孤高如余桓,那样冷冽桀骜的人。
  “啊啊啊啊啊——”
  就这么众目睽睽下,“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后一阵阵唏嘘传来,他双手捂住耳朵,突然大声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
  四周雷声阵阵,一道白光闪过之后,是“哐当”一声巨响。
  窗户掩不住,外头大风刮得又沉又重。
  音乐声被人关掉,止不住有人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激起流言蜚语。
  男人佝偻着身子跪在上头,肩膀上下抖得厉害。
  手指微动, 陆修一言不发,将衣兜里的东西取出来,轻轻放在余桓身后桌上。
  书信字迹苍白,歪歪斜斜。
  信名简短:给余桓。
  署名:阿霜。
  “这是她留给你的。”陆修没靠近,站在他身后一米远处,声音很轻。
  前头的背脊猛地颤一下,没动。
  陆修回头,手掌冰凉裹住苏沐五指,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陆修,原来阿霜……是余桓喜欢的人啊……”
  门把往内拉开,外头风雨骤齐,哗啦啦的倾盆而下。
  天色已经沉的像是被蒙了一层灰。
  一场盛大的暴风雨已经蓄势待发。
  陆修发着愣,兀自往外头迈了一步。
  刹那间雨水冲刷而来,他额头尽湿。
  苏沐一把将人往回扯,指尖去捏他手掌心:“你怎么了?”
  墨黑色的眸子淡淡望过来,一颗雨水刚好砸到瞳孔里,一向炯亮的眸子变得昏暗无光。
  好半天他偏过头,声音空空的:“我以前一直不懂……”
  她仰头看他,听着他继续说下去:“什么爱是成全,爱是无私,爱是永不拖累,我都觉得是狗屁话。我就觉得我喜欢一个人就他妈要轰轰烈烈,让全世界都知道老子看上她了,遇到高兴的事儿要和她一起笑,遇到难受的事儿和她一起扛,就算有一天我要离开,我也一定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到死,我都要拖着她的手在床头见她最后一面……”
  苏沐唇张了张,微微有些惊讶的望他。
  就听到面前的人淡淡的嗓音变得低沉:“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错了?”
  那一天,这个男孩站在她身前问她,他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那时的她,头脑紧绷,只觉得不安像是一根弦紧拉在头皮周围,随时都可能断掉划伤神经。可她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无数的日子她从梦中醒来,记忆中的画面仍旧清晰,她满头大汗将额头贴在床头栏杆上,冰凉的触感下她泪如雨下。
  假如重来一次,她一定在那时候就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拼了命的摇头说:“不,你是对的,你一直没错。”
  门外的风吹的缓了下来,室内的人儿心绪各异。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葬礼会,有人将灯熄灭了,外头微光照进来,余桓身子动了下,腿已经麻木,一下子就跌下了台。
  他踉跄着去够那封信,指尖轻柔摩挲纸信,他扯过来看了两秒。
  “咚”一声重新跌回地面,寂静的空间里,泪砸的一下又一下。
  信上第一行字就这么露了出来:余桓啊,别难过,你看那漫天大雨、霜雪扑天,其实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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