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困兽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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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塞尔多夫镇外的攻城营地,士兵们已经没有前段时间势不可挡的锐气和杀气了。
  在这个到处充斥着屎尿、食物一天不比一天的营地里,他们开始厌倦战争、厌倦这一切了。
  刚开始围攻杜塞尔多夫镇时,士兵们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烤肉、吃到胀肚子的黑面包、洋葱豆子大杂烩以及应有尽有的酒水。
  而现在,就连饱食一顿干涩的黑面包都成了奢求。
  由于前段时间辎重补给半路被劫,攻城营地里的粮草一下便变得捉襟见肘,士兵们从开始抱怨食物的单一性,后来到开始抱怨食物填不饱肚子了。
  至于那个丢了整个洛翁伯爵领战争税、一大批补给物资以及一百多个精锐士兵的征税官,当时盛怒之下的洛翁伯爵本来想当着营帐里所有贵族的面一刀劈了他的。
  但他压抑住了自己。
  他不能这么做。
  他回想起了十五年前,这个家伙当时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合十向自己效忠时的样子、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家族血缘关系以及他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为自己办过的每一件事情……
  如果君主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封臣犯下了某项重大的错误而了结了上帝赐予他的宝贵生命,与之对应,他的君权一定会被削弱,每个封臣都会或多或少地产生异样的想法。
  所以,恢复理智后的洛翁伯爵要求这次辎重队覆灭的大部分损失将由这个倒霉征税官背后的家族来负担赔偿,紧接着剥夺了他的职务权力,让他滚蛋回到自己家族的领地去,今后不再为他效忠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
  洛翁伯爵感觉自从昆尼尔男爵如同一个废物一般被一个叫西蒙的小爵士给击败后,坏消息真是接踵而来。
  在失去昆尼尔男爵和辎重队后,洛翁伯爵将大部分的希望都放在了阿贝特男爵身上。
  如果阿贝特男爵成功攻破了沃尔夫男爵领,洛翁伯爵和他的士兵短期内就可以获得一批解决燃眉之急的新补给了。
  但前几天信差带回来的消息却是阿贝特男爵父子双双战死沙场。
  在又一次盛怒之余,洛翁伯爵居然还有几分同情他们家族。
  他知道阿贝特男爵的家族,男爵的另外两个次子,一个早早地便夭折了、一个被送到了修道院。他还听说阿贝特男爵有个私生子。
  现在可好了,难道大家要把阿贝特男爵已经当了修士的儿子从修道院里给重新拉出来?还是要把爵位继承到那个血统杂劣的私生子头上?
  无论是哪种选择,在贵族的圈子中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洛翁伯爵想到这,不禁在心中打起了算盘——与其让这块空余出来的领地落入阿贝特男爵那来自列日的妻子家族手中成为一块“飞地”,自己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趁消息没传远抢先收回那块领地。
  “我们没有多少补给粮草了,附近的村庄也被我们的人搜刮了一遍又一遍,就连老鼠都懒得光顾那里了,”洛翁伯爵对着桌前的军需官说道,“我想,是时候发动决战了,不然到时候谁先撑不住还不好说呢。”
  “大人,我这就去安排。”军需官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退出营帐时,洛翁伯爵又叫住了他。
  “让投石车集中火力,击碎他们的大门!”洛翁伯爵一边低头说着,一边把玩着手里做工精致的匕首。
  “好的,大人。”军需官答复完,匆匆地掀开了门帘快步离去。
  ………………………………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也是洛翁伯爵选择决战的好日子。
  从瓦登海方向吹来的清风轻柔地抚摸着交战双方颜色鲜艳、绘制着家族纹章的旗帜,穿戴好装备的士兵们在各自领主的带领下在旗帜边集结,发出了高昂的战吼声。
  贝格伯爵穿着一件纹章罩袍锁甲,腋下夹着一顶昂贵的覆面盔,在两个内府骑士的陪同下来到了镇墙上,忧心忡忡地看着镇外乌泱泱一片的敌人。
  “大家不要恐惧,我们的援军就在他们的背后埋伏着,等这群该死的侵略者陷入战场后,援军会捅烂他们的屁股,送他们下地狱去见撒旦!另外,伯爵大人说了,在这场战斗中,你们每杀一个人,就能获得两铜币的奖赏!”
  贝格伯爵身边,一个大嗓门的内府骑士向周围的士兵和弓箭手们加油鼓气。在金钱的鼓舞下,士兵们的士气开始回升,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我承诺,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会在你们所有人中挑选出一批最勇猛的战士赐予额外奖赏、并且分封采邑,纳入我的私人卫队!”
  如果说内府骑士的话语只是开胃菜,那贝格伯爵的承诺绝对是一颗重磅炸弹。
  士兵们从一脸震惊,迅速转化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许多士兵大声喊着万岁,从嗓子眼中挤出最激昂的战吼,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敌人。
  每个人都想在伯爵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最勇猛的一面。要知道,这可是一个的阶级跃升机遇,一张获得贵族身份的船票。
  对于这群出生卑微的士兵们而言,这样的机会是真的可遇不可求,只有白痴才不会去尽力争取。
  这个时期和中世纪盛期晚期不一样,阶级上升的通道还尚未被堵死。
  在这个动乱的时期,只要在战场上出人头地,就有机会被领主赏识,纳入私兵卫队,赐予一块采邑。
  虽然采邑不能世袭,但只要这些成为贵族私兵的士兵跟随领主在多年的征战中英勇作战成功存活下来,获得了更多土地的领主一般会不吝册封他们一块真正可以世袭的土地,让他们成为骑士,跻身贵族的一员,从而改变命运。
  看到这些士兵的反应,贝格伯爵很满意。
  反正在这么多天的攻城战中,自己的私兵损失惨重,许多采邑现在处于无主状态,他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补充私兵兵员,还能顺道收拢一波人心鼓舞士气,真是一举多得啊。
  而此时,镇外攻城营地前的洛翁伯爵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断粮断草这么多天,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的守城方这会儿忽然士气暴涨。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洛翁伯爵明白,在他的兵力优势面前,贝格伯爵的士兵再怎么士气高昂也无济于事,最终摆脱不了被击溃的结果。
  “收起你们的仁慈,给我杀光他们,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家!”
  “啊啊啊啊!”
  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声,洛翁伯爵的士兵们爆发出了猛烈的战吼声,朝着杜塞尔多夫镇此时已经碎成几瓣的镇门冲了上去。
  镇门早已被投石车摧毁,对此,贝格伯爵无计可施。
  他原本打算派人将一切可用的杂物堆积在镇门口阻碍敌人的进攻,但时间太紧了根本无法实现。
  镇门门楼上的士兵不断地往镇门下蜂拥而入敌军头上投掷石块,而在这些天里早已经熟知了守城方手段的敌军则娴熟地举起了盾牌,除了一阵噼啦啪啦的木盾响声,很少有钢盔发出的脆响声。
  现在,攻城士兵们最害怕的守军武器无非是镇墙四角塔楼上的罗马弩炮。
  几个世纪前来势汹汹的蛮族风暴并没有摧毁西帝国的一切。
  至少,相对于当时哥特、日耳曼蛮族人眼中晦涩难懂、“毫无用处”的古籍,这些简单实用的杀戮兵器确实被一代代很好地给传承了下来。
  被弩炮击中的人,即便当场没死,结局也偏差不了多少——痛苦地残喘一段时间后再咽气。
  杜塞尔多夫镇护城河外的空地就有许多被弩炮死死地“钉”在草地上的倒霉蛋。
  有些被钉在地面上的尸体已经腐烂很久了,被食腐鸟们啃得面目全非,无时不刻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那是几周前洛翁伯爵发动第一次进攻时残留下来的可怜虫。
  双方弓箭手的箭矢你来我往,不过洛翁伯爵的弓箭手占了人数优势,大有把墙垛后面的弓箭手压得抬不起头的趋势。
  战斗才刚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贝格伯爵将大部分的兵力放在了镇门口,在这狭隘的门楼下,人挤人,兵器贴着兵器,一个人倒下立马又有另一个人顶替上去。
  士兵们没有后退路可言,基本都是被后面的队友推着往前走的。
  贝格伯爵驻守镇门的士兵只有七十人左右,有些人还是拿着剑前来冒险的商人以及一些拿着草叉守卫家园的勇敢镇民。
  而洛翁伯爵这边,光是第一批冲到门楼前的士兵就是驻守镇门守军数量的一倍,后面还有更多士兵源源不断地躲避着箭矢朝这边赶来。
  面对如此多的敌军,势单力薄的守军们不再想着立功建业、加官封爵了,在如此令人绝望的形势下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该死,约定好的背后偷袭增援在哪里,我们快撑不住了!”在最前线奋战的贝格伯爵一边焦急地想着,一边将双手剑从一个双目失神的士兵胸口拔出。
  他的身边不断有友军倒下。
  一张张熟悉的或是稍显稚幼或是饱经沧桑的脸,刚刚还洋溢着兴奋,现在却永远定格在了痛苦的表情上,被泥浆和血污弄得蓬头垢面,在地上被敌人肆意践踏。
  战况越来越糟,贝格伯爵想,如果增援再不来,就算是阿尔弗雷德大帝重生过来指挥也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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