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孝子朱高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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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天。
  满城桂花飘香。
  皇帝的旨意,在八月十五前,就从北平行在送到了应天城。
  按照皇帝的意思,是觉着他登基以来这么多年,该是时候聚集宗室,在一起说说话、拉拉家常了,日子就定在九九重阳这一天。
  皇帝希望,能在永乐十五年,高高兴兴的过冬。
  党争的言论,自然是不能让皇帝高兴的。
  很显然,远在北平的皇帝,是已经听到了应天这边,关于太子党的言论,所以才借此暗示朝廷不要忘了本分,如今都停趣÷阁闭嘴吧,好好的替皇帝老人家准备过节的事情。
  至于说,要接着由头,召集宗室入京团聚,大抵也是要借此,对最近在应天城中比较活跃的宗室们一个警告。
  入京老朱家,家主是他永乐皇帝朱棣。
  剩下的意思,就要那些宗室们,自己去揣摩了。
  ……
  朝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就连汉王朱高煦,也不得不叫赵王朱高燧,去了一趟汉王府。
  从老爷子北巡到如今,朱高煦深知自己是什么事情也没做。
  唯一做成的一件,推行白话,却也得罪了不少的翰林清流、士林名儒们。
  而想要从户部那里,掏出银子修缮运河的事情,却一直没有办成。也正是因此,这才弄出了最近那个太子党的事情来。
  可是现在,老爷子要回京了。
  老爷子还要办重阳宴,宴请宗室和朝中文武肱骨,在宫中饮酒赏菊。
  这件事情,朱高煦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办好的。
  ……
  皇宫。
  朱高煦双手塞在衣袖里,不急不缓的走着。
  在他的身后,是一班内侍宫女。
  宫中的路,朱高煦很熟悉。
  熟悉到,一闭眼就能将整个皇宫之中的路线,都在脑海中浮现。
  后宫是不能去的,那里是老爷子的地盘。即使现在,朱高煦身为监国,也不得擅入半步。
  那是僭越。
  他是往皇宫一侧走去的。
  穿过高耸静默的城墙,跨过幽长幽长的门洞,眼前再无高大的宫殿楼台。
  连绵的,是普通的屋舍仓储。
  这里是皇宫之中的内府。
  算是皇宫里头,少有的几个要紧地方。
  内府供应皇宫一切用度,内府监更是一个备受追捧的差事。
  此时,早就得到消息的内府监,正双手端在一起,脸上有些焦急,站在库房门前来回的踱着步子。
  见到监国已经走来。
  内府监咬咬牙,赶忙弯着腰上前,脸上堆砌着满满的殷勤:“监国如何亲自来这边了,都是腌臜小人的地方,可万不能污了您这一身。”
  太监本就体味重。
  但身为皇宫,服侍的是皇帝和后宫妃嫔,哪个太监不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弄得粉粉香香的。
  朱高煦有些错愕,不由疑惑的看向依旧是一脸讨好的内府监。
  按照往常,就算他是监国,是宗室里最显贵的亲王,也不可能让内府监这般热情。
  人家的老板,是皇帝,也只需要对皇帝负责即可。
  朱高煦微微皱眉,长话短说:“陛下要回京了,宫中要办重阳宴,本王来这边,是要内府监料理好,莫要惹得陛下不悦,到时候却是误了自己。”
  “为陛下办事,奴才们向来是忠心耿耿,勤勤恳恳……”内府监表着忠心:“陛下这次回京,要办重阳宴,奴才们心里高兴,也都想着定要为陛下,办好了这件差事,总不能让陛下到时候脸上无光。”
  “恩。”朱高煦满意的点头。
  “可是……”内府监迟疑了一下。
  朱高煦一愣,眉头皱起:“可是什么?宫中多有设宴,难道这次办不了了?”
  内府监赶忙摇头,解释道:“非是如此。陛下便是要设宴应天,奴才们也能办好了。可是……可是……您是知晓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府如今已经空虚,奴才们就是想办,也办不成了啊……”
  说着,内府监长长的哭嚎了一声,刷的一下整个人就跪在了地方,趴在朱高煦的脚前。
  在他的后面,内府里的大小太监们,也都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内府没钱了?
  朱高煦心一沉,脸色拉了下来:“内府如何就没钱了?内府每年的进项,都被你们给吃了吗?”
  他已经开始怀疑,内府里头的钱粮,是不是被这些个奴才,给中饱私囊了。
  内府监立马将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
  “王爷,奴才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墨内府钱粮啊……”
  “那你说,怎么就没钱了!”朱高煦沉声呵斥。
  “回王爷的话,此次陛下北巡,所用钱粮,一切皆是内府所出。如今……如今宫中已然十分吃紧……奴才们不敢让陛下听着生烦,这才一直未曾禀报……奴才们死罪……”内府监哭嚎不停,恨不得是将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给朱高煦看上一看。
  哼!
  朱高煦冷哼一声。
  听到内府监的解释,心中就知道,这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内府这边,一片求饶哀嚎。
  惹得朱高煦心中越发烦闷,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
  出了宫。
  汉王府的护卫们,牵着马车上前。
  看着自家王爷,一脸的愁容和怒气。
  护卫小声的讨好道:“王爷,王妃先前差人过来问,等重阳宴的时候,王妃要不要也为陛下备上一份贺礼?”
  “礼什么礼!死娘们!”
  朱高煦顿时暴跳,怒吼了一声。
  引得一众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自己王爷,这是又被谁给撩拨了。
  而朱高煦,则已经是上了马车。
  车厢里,传来他的声音。
  “去!去户部找夏维喆那老倌儿!”
  侍卫生了些迟疑。
  如今,户部尚书可还缩在家里,闭门谢客呢。
  果然没多久,马车里再次响起朱高煦的声音。
  “去他家!”
  ……
  城东多衙门。城中和南城,繁华却杂乱,城西皆荒地。
  唯有北城,算是清净舒适的地方。
  户部尚书夏元吉家,就在北城方向。
  从宫中出发,绕过小半个应天城,汉王府的马车就进到了一条小巷之中,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早有王府护卫上前,亮出了监国汉王的旗号。
  立即,夏府中门大开。
  朱高煦下了马车,探头看向夏府门口。
  没有夏元吉的身影。
  那老倌儿,竟然都不来迎接本王!
  朱高煦心中又多了些怒意,但是这趟,他是有求于人,不说礼贤下士,姿态低调些总该是要有的。
  进了夏府,自有府上仆役带路。
  不多时。
  朱高煦,就在夏府后院的一间冰屋里,看到了正在奋趣÷阁疾书的户部尚书夏元吉。
  ……
  屋子里很凉。
  朱高煦走进来后,即使是他这般魁梧之人,也能感受到这阵阴嗖嗖的凉意,在往身体里面钻。
  他扫眼,在屋子里环顾了一遍。
  只见但凡是空余的墙角,都被摆上了一盆盆的冰块。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色冷气,在不断的升起,在半空中盘旋着消散。
  夏元吉的额头上,似乎有些汗水,面前的宣纸上,已经累满了文字。
  行路锋利无比,气势磅礴浑厚。
  写的是李太白的蜀道难。
  就算朱高煦再如何的粗俗,也能看得出,这是一幅好字。
  一幅极用心写出来的好字!
  永乐十五年桂月。
  夏元吉用趣÷阁尖余墨,在最结尾处,落下了题款。
  这幅字,便算是成了一半。
  等到墨水浸透到纸张里面稳固后,用了印之后,方才是一幅完整的字。
  夏元吉也终于是满意的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到这时候,他方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汉王朱高煦。
  夏元吉赶忙放下趣÷阁,绕过书桌,走到了朱高煦面前。
  “罪臣不知监国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过恕罪。”
  罪臣?
  夏老倌儿这是在诉苦啊。
  有意思。
  朱高煦心中一乐,大抵知道老倌儿的心思是什么了,忙摆手道:“何来有罪,倒是本王贸贸然过来,打搅了老大人用功才是。”
  夏元吉淡淡的笑着:“罪臣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只等陛下回京发落。在家中无所事事,便随手写上几个字,算不得用功。”
  夏元吉是被弹劾的,在家中闭门谢客的。
  若是算起来,还真的能算是政治嫌疑犯。
  但是,朱高煦今天来是要做什么的?
  是要在皇帝面前,表达出自己的一片拳拳孝心的,他是有求于夏元吉这位户部尚书的,不然也断不至于跑到夏老倌儿家里来。
  他赶忙拉着夏元吉,走到了一旁会客的地方,将夏元吉按下坐在椅子上。
  堂堂大明监国,宗室亲王,竟然是做起了小厮的伙计,忙着给夏元吉端茶倒水,顺带着递过去一块干净的麻布,好让夏元吉擦去手上的点滴墨水。
  夏元吉显得有些诚惶诚恐,但却是安坐原位,不动如山,将朱高煦的奉承,一一笑纳。
  见夏老倌儿并不作伪,朱高煦轻轻嗓子:“夏老……”
  “殿下,今日算是凑巧。李太白这幅字,罪臣写的是酣畅伶俐,颇为自在。若是殿下不嫌,等稍后用了印,便将这幅字送于殿下。”夏元吉插嘴,打断了朱高煦的话。
  看着模样,似乎真还沉浸在,写出一副好字的喜悦心情之中而难以自拔。
  莫名其妙被送了一幅字,朱高煦还有些发愣,然后才发现过来,这是夏元吉故意为之。
  朱高煦不由一下子,加重声音:“夏老大人!你是还在怪罪于本王,前些日子未曾在朝堂之上维护于你,致使如今在家闭门谢客吗?”
  夏元吉站起身抱拳:“罪臣……”
  “朝廷没有定罪,夏老大人便没有罪!”朱高煦打断了夏元吉的话,沉着脸:“朝堂之上,多的是风闻奏事的事情。若是如此,岂不是人人都有罪?今日本王唐突之下,登门造访,那是有一事相求。”
  朱高煦不打断和夏元吉打太极了,强行将话题主场扭转到自己一方。
  夏元吉立马是微微沉吟起来,目光疑惑道:“殿下为何事找老臣?”
  他已经松了口。
  听到夏元吉不再一口一个罪臣的喊着,朱高煦满意的点点头。
  他稍稍压下火气,压压手让夏元吉坐下,然后才说:“老大人是知道的,陛下不日就要回京,重阳宴就在眼前……”
  夏元吉正在喝着茶,轻轻点头。
  朱高煦眼睛转动了一下,接着说:“这些年,朝廷上下用心,诸位肱骨大人们,也都是劳心劳力。所以,本王想着,是不是户部可以划出来几万两银子,让这次重阳宴办的更显隆重一些?也算是,朝廷酬谢诸位老大人们,这些年来的辛劳。”
  这里,朱高煦耍了个小心机。
  他没有直接说,内府里头没钱了。
  而是说,既然皇帝要办重阳宴,他就准备将这宴办的更大一些,不为别的,就为了感谢朝廷里的官员们,这些年的辛苦。
  重阳宴往大了办,是不是要花的银子就多了,户部身为朝廷的一份子,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毕竟,银子也都是要花在大家身上的。
  然而,夏元吉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带着些不解,看向朱高煦:“殿下,宫中设宴,向来都是内府操办,难道内府那帮货色,是在为难殿下,不愿意将重阳宴办的隆重些?”
  他也没问内府有没有钱,只问是不是内府的人在为难朱高煦。
  眼看着夏元吉老倌儿没有按照设想接话。
  朱高煦脸上一愣,然后露出些苦笑,用很是让人动容的话说:“老大人是知道的,这些年本王每每被陛下责骂,这一次本王是想着,能给陛下尽尽孝心。若不是王府用度时时吃紧,这一次本王也断然不会厚着脸皮,到老大人这里来的……”
  汉王府没钱?
  恭喜荣登永乐十五年十佳笑话榜首!
  明明是想要讨皇帝的欢心,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却还为了免于被猜忌王府富硕,跑到户部尚书家里要钱。
  哭穷可不是这样哭的!
  夏元吉淡笑着,脸上露出为难:“老臣便与殿下交底,户部里头,确实还有些钱粮……”
  朱高煦闻声一喜,连忙追问:“老大人,有多少银子?”
  夏元吉看了一眼朱高煦:“无灾无难的,总是能让朝廷支撑到年底的……”
  那可不少银子!
  朱高煦更加喜悦:“老大人,本王来的时候已经算过了。陛下要让就近的宗室入京,再加上在京的文武勋贵,大抵还要五万两白银即可办好了这重阳宴。”
  朱瞻基那兔崽子弄来的两百万两,本王这次可没提了啊!
  五万两,也不过是从朝廷,本来就要花掉的用度上,挪用一些而已。
  朱高煦觉得这个事情,今天必定能成。
  可紧接着,夏元吉就淡淡开口道:“殿下可知,东南沿海,近期屡遭倭寇侵犯?”
  几条小舢板上的几条矮细软。
  朱高煦心生轻蔑,对那帮子屡屡侵犯大明沿海的倭寇,倍感轻视。
  这等小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夏元吉见朱高煦不做声,轻叹一声:“恐怕,殿下这两日就能知道了。宁波府定海前所,折损过半,钱塘地方,危在旦夕。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前几日已经找上老臣,要户部调拨钱粮,支援钱塘地方。”
  “如此,户部是一分银子,也拿不出来了?”朱高煦有些失落,是那种计划落空之中的无力和挫败感。
  夏元吉老神在在的点点头:“户部很是吃紧,如今都在想着,要不要将那批备好的岁末赏赐给宗室的钱粮,给截留下来了……”
  说着,夏老倌儿淡淡的看了朱高煦一眼。
  然后低下头,大出声的嘬着茶杯里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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