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3)万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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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味人生(3)
  家庭复杂吗?
  林雨桐自己都头疼,她现在压根就没想过跟四爷以后怎么办?六|八年到七|六年,也就八年时间。原身才十六,再过八年才二十四。咱们直接往七|九年算,到那时候也才二十七。四爷也才二十八岁。天宽地阔的,哪里去不了。脱离这个家庭的环境也就是了。自己这边一聋子爸爸随时能带走,剩下的人,她也发现了,反正就是谁都比原身重要的感觉。
  要是能撕扯开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好过的。
  就跟病床前的儿孙一样,总是不受重视的最孝顺。孩子到了那个时候,都在给父母证明我可以,我值得被爱,可偏心这种东西,勉强得来不?
  她心里盘算好了最后的退路,可眼前这日子还得过。想想吃穿比想怎么才能在一起靠谱的多。何况,就是没有婚姻的形式又怎么了?想这些对于两人来说,多余又不必要。你在,我也在,这就好!
  在家把药弄好了,自己的,还有给四爷的。给四爷的没法直接给,可两家也就是隔着篱笆墙。从中找个缝隙塞个纸包过去,四爷上厕所的时候顺道取了就行。她是趁着晚上去塞的,塞了就拿棍子敲厕所顶棚的屋檐,雪压的厚了,这么一敲,雪就下来了。也敲动的响声也通知了四爷,叫他出来拿货。
  别人也不知道这一套流程呀,林姥姥还说林美琴,“你瞧瞧,这丫头就是管事。啥活都能看在眼里,不用人说就给干了。”
  林美琴没接话,打岔的看向儿子,“去卫生站这是好事,跟着多学学。学会打针都是好的,哪怕是能给牲口看病,都不用下苦力……回头我找大队去,给你弄饲养场去。”
  林尚德轻咳了两声,“我知道的。横竖不急,开春才去的!”
  是不急!干活不急,可这身体不急不行。之前四丫说的对,身体得养。吃不饱吃不好的谈什么养。还得想办法才行。
  金家这边也因为开春林尚德才过去,因此并没有觉得金胜利带着关东出去有什么问题。反正金胜利没在家里多呆,再次出车的时候悄悄的把关东给带走了。
  林雨桐歇了三天又三天,四爷那边吃了几天药,昨儿已经能在外面转悠了。林雨桐打算去县城,问问工作的事。估摸着四爷今儿也能出门了,他要是出来转,两人能离开村子在外面说说话,沟通一下情况。
  因此早上吃了饭,她把大衣一穿,背包背上,粮票和钱都装好,揣了两个烤红薯,“今儿我上县城去问问……”
  这是正事!
  林姥姥就戳了戳林美琴,“赶紧的……给孩子拿五毛钱……再拿□□票。”
  林美琴摸出一叠钱来,抽出了两张两毛一张一毛,想了想又把钱塞回去,抽出几张一分两分的票票,整一毛。她先把这个递给林雨桐,又塞了一个蒸红薯过来,“别做客运车了,在路上挡个顺风车就行,钱省着些用。带上吃的,也用不上粮票。”
  林雨桐干脆连那一毛都没拿,转身就走了。这当娘是真心大,挡顺风车?怎么挡?路上都是拉煤的卡车。有县里的,有周边各县和地区的,还有外省的。现在这煤可是老大,大单位用煤都得走关系批的。来拉煤的车都是各单位想法子自己弄的。这些司机的待遇特别好,外快赚的也多。可司机也有好有坏呀,一个大姑娘,搭人家顺风车,到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就祸害了你一个大姑娘都不敢言语。
  当然了,你要把当妈的往好处想,可能她觉得你一身军装,拦车方便,也没人敢怎么样。再就是,觉得当下环境吧,出不了那种坏事。
  谁知道呢?换成是林雨桐,她对哪个闺女也没敢这么撒手呀!
  林雨桐一出去,气的林姥姥就一巴掌拍在林美琴的脊背上,“你怎么当娘的!”
  “我没个好娘,没学会怎么当好娘。”林美琴说着,朝里面去了。转眼又包了头巾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林姥姥气的直抹眼泪,坐在灶膛前真就觉得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林雨桐是出来的时候看见四爷在院子里活动,因此也没喊,只抬手指了指,就直接走了。她一直注意身后的动静,瞧见四爷在后面坠着呢,她就把速度放慢了。结果四爷还没追上来呢,就听到后面‘叮铃铃’的铃铛声,扭头一看,有人赶着驴车过来了。
  她听见四爷喊人:“锁子叔,这是上哪去呀?”
  林雨桐心里透亮,八成四爷脑子里还是有些原主的记忆的。这个锁子叔她知道,听过声没见过人。这会子果然就听到那个听过的声音说:“上县城去!元民呀,你这是?”
  “去县城问问分配的事。”四爷这么答。
  “那上来吧!”这人吆喝着马车,又喊道:“前面是四丫不?站着别走了,顺脚捎带你们。”
  林雨桐就停下来了,去县城是方便了,可自己跟四爷说话,是不方便了。
  得!就这么着吧。
  她也就站住脚,应了一声,在路边等着。
  驴车上啥玩意没有,也猜不出来人家上县城事干啥的。
  锁子叔还问呢:“也是问工作的事?”
  “是呢!”林雨桐应着,“提前去问问,先看看情况。”
  “那是!姑娘家找个轻省的,离你爸近点的,你爸也放心。”
  林雨桐看了看驴车上渗入木板机理的黑,怕是这驴车没少去矿上干活。她就顺势道:“叔,您下次去矿上,顺带捎我一程。我去瞧瞧我爸去!”
  “成啊!再过两天吧,还得给镇上送十几车煤。”
  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背着赶车的锁子叔,两人把对方都打量了一遍。
  四爷现在的形象,就是瘦!瘦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这不仅是大病初愈,还是营养不良。但总体来说呢,瘦高的身形,五官轮廓分明。而桐桐呢,也不矮。不算是胖,但大骨架的姑娘瞧着特别撑衣服,穿的跟熊似得,头上戴个帽子放下两边的帽檐,只露出一张脸来,能看清五官,浓眉大眼的,跟精致不沾边。
  因为两家相互之间不说话,因此一辆车上坐他们,人家锁子叔不得不分别跟两人说话。多是四爷在问,变相的打听周围的情况,林雨桐顺便听一听。
  路上隔半个小时,就能路边一辆拉煤的卡车,车走的不快,大雪之后路滑,真特别考验技术和勇气。这不,走了一个多小时,前面停着一辆车,显然,这是坏在路上了。这会子镇子已经路过了,距离县城还远。最近的村子距离大路也得四五里路呢,两个人围着车前后转悠,有车路过总有热心的下来问问,可问题要是解决不了,人家还得走。这种天,这车熄火了再想打着火也不容易。
  锁子叔到了跟前,也停下来问了,“兄弟,咋的了?要搭把手不?”
  “不知道哪的问题……知道哪里有懂修车的不?”对方赶紧过来,摘了手套就掏烟。
  锁子就扭脸看四爷:“你爸在不?”
  “出车了!”四爷没接对方递过来的烟,“我去看看!”
  对!四爷会修车。
  他也不沾手,只叫对方发动听听声,然后打开引擎盖,指挥着人家,问哪里是怎么着了,前后就耽搁了半个小时,好了!
  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这些人不缺东西的,多拉点煤在路上跟人换东西谁也不能知道呀!人家这会子二话不说,从车上拎下来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两三斤小米。
  四爷接了,转脸看见驾驶室上放着的几块黑石头,石头上星星点点的,他指了那东西,“师傅,那玩意给我一个成不?”
  司机就笑,“小兄弟,那不是金子!那是我带回去哄孩子玩的,你要想要,都给你!”
  四爷挑了两块,“这是黄铁,我知道。”
  煤矿里面的伴生矿,有些会混杂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这玩意也叫愚人金。现在这条件也没有说把伴生资源充分利用的条件,四爷要这个也不知道要干啥?
  给人修了车,换了两三斤小米两块破石头,耽搁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县城的时候都晌午了。肚子早饿了!
  锁子说到县城也不说是干啥的,只说:“你们去忙你们的,别管多晚都在这里等着,我今儿肯定回,捎脚就把你们捎回去了。坐驴车可比坐汽车安全。”
  那是!
  四爷拎着小米去一户人家换了一兜子窝窝头,他自己拿了几个,塞给桐桐几个,剩下的都给锁子叔了。
  “你这娃,咋这么能糟蹋粮食呢!”
  “换吃的了,不叫糟蹋。”
  县城就一条街道,找安置工作的地方,相隔肯定不远,两人铁定是同路。
  这才有时间说话,走的不快,相互把情况都说了一遍。跟桐桐的想法一样,结婚这样的事,现在不去考虑。谁放在现在的环境,都是生存,尽量舒服的生存。然后你在,我在,这就够了。其他的先不去想。
  四爷现在的这个情况,其实找分配工作就是自讨没趣。
  他还不去了。他甚至都不去GE委会那边露面,干脆把组织关系粮油关系直接落户如今所在的生产大队拉倒。在生产大队找个轻省的活是一样的。原身这个出身最好叫别人忘了,越折腾越完蛋。
  林雨桐一寻思,这倒也对,那就这么着吧。
  四爷在外面等着,林雨桐自己进去了。如今是军人很受优待,拿着证明材料一打听,人家特热情的告诉你找哪里找人。
  安置办公室就一间屋里,里面一个正在织毛衣的大姐。林雨桐把材料递过去,人家一看,“还是受伤复原……立功了呀!遇到啥事了?”
  好打听的人!
  “旧营房,雪大,压塌了。那地方是澡堂子,战友都在洗澡,眼看要塌,我这不就冲进去了吗?”
  舍己救人呀,“伤的怎么样?”
  林雨桐把右胳膊往前递了递,“不是太灵便,但不影响生活。头上的伤比较重,脑子嗡嗡嗡的,有些东西都忘了,也没敢跟人说!”
  哎哟!这当真可不轻。
  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来来来……小姑娘,你过来自己瞧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咱们县里单位还不少,食品厂、屠宰场都缺人,还有供销社的库房……这都是好一些的单位。也就是瞧你不容易,一般人想进可进不去!”
  这话是真的!虽说你立功了,回来也该是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可这人家要真设置一些障碍,你不也没法子。她进来带着粮票,就是为了疏通的。
  结果直接给省下了,她把桌子上的册子翻了一遍,什么邮局之类的,都在其中。林雨桐翻到最后,发现趣÷阁迹尚新新添了两行字:
  平河煤矿农场。
  平河乡矿区派|出所。
  林雨桐指了指这两个,“大姐,这是……”
  “煤矿农场,来年就得建!到时候这矿场和农场挨着,农场和周围的十多个村就都挨着了。这职工跟周边的百姓,最爱生摩擦。这不,矿区派出所开年也得过去建了。那地方,四六不靠的……”她说着反应过来了,“你是平河乡的?哎呦!小姑娘,你可别犯糊涂!如今这工作安置,就嫁人是一样样的。到了好单位呢,福利好。到了差一些的,辛苦就不说了,别的也跟不上。像你这样的小姑娘,留在县城,在单位找个对象,双职工,这辈子就齐活了!”
  但林雨桐还是考虑回去,一则,若是在矿区派|出所,这完了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把林大牛从矿井下面调上来。那耳朵聋的,他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要比别人高的多。这事很紧迫,比别的任何事都要着急。二则,这地方距离村里不会太远,但又相对独立,自己跟四爷单独见面的机会多一些。
  村里距离县城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实在是太远了。
  林雨桐利索的很,就点了这里,“谢谢你,大姐。就这里吧,离家近。”
  “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
  “我爸耳朵不好,也在矿上。我哥身体不好,一年里有七八个月下不了床,家里俩姐姐,也都要出嫁了。只我姥姥和我妈在家……”
  哎哟!这个家境还真是。
  可就是怪可惜的,“不跟家里再商量商量?”
  不了!“要是商量了,他们一定叫我来县城。”
  成吧!
  利索的给开了派遣证,盖上印,这就成了。林雨桐给人偷偷的给留下一张两斤的全国粮票,这才走了。她走的快,估摸着对方得追出来。果然跑出来的时候听见那大家在门口喊呢。象征的喊了两声,林雨桐找她摆摆手,就直接跑出去了。
  关系嘛,最开始是善心,而后多少有点利益瓜葛,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了关系了。
  出来的时候四爷正等着呢,林雨桐把东西递给他看,“正碰上个好茬口。”
  挨着农场的派|出所,挺好!装好,咱走。
  去哪呀?
  四爷拉着桐桐往最北头走,“之前听金元福说,最近县城来了个慰问演出队……”
  看演出去?现在这些演出都是那老三样,你都看过的呀!
  看什么演出呀!?走走走!去了就知道了。
  这路不是去剧场的路,走了有个十几分钟,发现这是到了招待所和国营饭店的外头。这两家面对面开着,中间隔着一条马路。
  林雨桐身上带着粮票呢,“去吃饭去?”
  不去!没挣钱之前,别奢侈。
  走!去招待所。
  四爷特坦然的进去,递了个学生证。对方扫了一眼,“这位同学,有事吗?”
  “我来找矿务局的李主任,他需要的东西我帮着搜集到了,给他送来了。”
  矿务局?李主任?
  有吗?
  人家不确定,在名单上查找,“这位同学,你是不是弄错了呀?招待所没有李主任。”
  林雨桐心里翻白眼,要有才见鬼了。要不是那学生证,要不是要找的是李主任,有单位有职务的,你的态度能这么好?她搭话,“说是今儿的车呀!是误点了还是耽搁了?应该还没到吧?”
  对方就点头,“那应该是没到。”如今又不会有别的地方能安置人,来了必然要来招待所的,要找的人还是领导,看来这俩年轻人是有正事,“那你们先坐吧,在这里等等。”
  虽然不知道四爷想干啥,但进来了肯定有目的。果然坐下没多久,四爷又跟人家申请借用卫生间,人家也不在意,指了方向就叫去了。
  四爷临走的时候从兜里把两块石头放桌上,“看着点。”
  当地人不稀罕,就是那前台的工作人员,人家也笑,“是这玩意呀?虽然不好找,但总也还能遇上,我见过谁家的孩子拿这个玩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狗头金。”
  林雨桐也笑了一下,没言语。
  她一不说话,那人倒是先愣了,“不会真是狗头金吧?”
  林雨桐把东西装兜里,“不是!就是矿上那不值钱的玩意。”
  正说着呢,四爷过来,后面还跟着个人,他叫桐桐把东西给对方,“李主任的朋友。李主任来不了了,叫朋友捎带回去。”
  林雨桐不明所以,还是把东西给了这个穿着齐整,兜里别着钢趣÷阁,头上打着头油的的人。这人夹着个包,瞥了一眼石头,就赶紧把包打开,直接塞里面了,然后跟四爷握手,“那就再见了,放心,我一定会亲手转交给李主任。”
  很客气的跟四爷告别,四爷拉着林雨桐就走。
  出来了林雨桐都以为那矿石真有哪里不同呢!
  结果走远了四爷才道:“刚才那就是个骗子。”
  啊?
  “金元福说眼看着那小子骗了好几个慰问团的小伙子。”
  所以,你把骗子给骗了!
  没骗!威胁来着。
  “那小子也是弄些那种矿石,哄骗人家买了他的东西。金元福亲眼看见的!在厕所门口随便问个人,说梳大背头的人在哪,都能知道。过县城的火车三天一趟,刚才我等你的时候见有两个人说要往车站去,赶火车。这家伙骗了一把,不敢多呆,没赶上三天前的火车,这次是必走的。”本来也是碰运气来着,结果真把这小子给堵住了。这种□□湖,不用把话说透,只告诉他,‘我这里有矿石,听说您需要。’对方立马啥都明白了。他怕这买卖不成,再去举报了他,那才真完蛋了。
  对方破财消灾,买四爷闭嘴,然后各自分开。一个赶火车,一个回家。
  四爷掏出身上的东西,十八斤粮票,三十七块钱。
  不少呀!
  然后四爷这个坏怂,又去邮局给火车站打电话,告诉他们,注意上车的乘客里,可能有个骗子。
  这家伙要是在火车上不去骗人则罢了,一旦骗了,一准被逮住。
  林雨桐把钱和粮票数了,问四爷:“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那要不然呢?“你身上也没有吧!”四爷从粮票里抽出一张,从钱里抽出个十块,“剩下的你收着。”
  我有!钱不多,但粮票有。
  四爷没要,“我身上有点应急的就行,放金家也未必安全。”不想叫金家人发现,可见在金家过的也不好。
  想想那天说抓药的事,金胜利说是心病不要看,郭庆芬也没坚持。抓药又不是要跑多远,就在村子里就能看,结果就这么过了。要不是发烧,瞧着病更重了,还一样是没人管。
  行吧!就先这么着。
  两人也怕有变故,没敢耽搁,直接往城门口走。本来还想去买点生活用品,比如内衣袜子啥的,现在也算了。不行的话从谁家倒腾点布,自己做吧。林雨桐身上就这一身,还是部队穿回来的。内衣袜子是晚上洗了放在火边烤着,第二天接着穿。估计四爷也够呛,问他有衣裳换洗吗?
  四爷一脸的一言难尽,“先回!慢慢来。”
  锁子叔还在老地方,边上点着一堆火,烤火呢。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过来了,就问道:“事都办了?”
  “办了!”林雨桐没多解释。这个派出所才有了编制,架子还没搭起来呢,那大姐先叫自己到乡里报道,那咱就先别嘴上把消息给露了。
  要建农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种建法,更不知道跟附近的村子有没有利益冲突,她没法多说,只道:“安置到乡上。”
  那挺好的!离家近。
  见四爷没言语,人家也知道没戏,更没多问。这一路颠簸,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夜里村里没人在外面晃悠,要是不开会的话,晚上早早的就睡了。睡着了就不饿了,省粮食。
  林家这边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金家那边都黑透了。
  这边张寡妇家的茅房里应该有人,听着声音有些不对。这也没法说话,两人各自回家,都没言语。栅栏门一推就开了,进来之后也不用上锁,家家都是如此。到了屋门口一推就开了,也没上锁。林家这边是有人没睡呢,金家那边是不怕贼,家里几个大小伙子,谁上他家干啥去。
  林雨桐一回来,里屋就传来林尚德的声音,“四丫?回来了?”
  “回来了!哥,赶紧睡吧!”林雨桐在外面应了一声。
  林爱勤从屋里出来,“给你留了饭了,我瞧瞧凉了没。灶膛里的火我没灭!”
  林雨桐抓了把细柴扔进去,火就起来了,“没事你睡吧,我吃了就睡。”
  林爱勤先帮着把饭从锅里拿出来,这才道:“怎么着?安置了吗?”
  “嗯!去乡里,具体的得去乡上问问才知道。”一天就吃那么几个窝头,真饿了。这会子见拿出来的红薯玉米面饼子和咸菜,也没嫌弃,先胡乱的塞肚子里再说。
  林爱勤脸上有些失望:“没在县城?”
  “县城哪里是那么好进的?”林雨桐安慰说,“在哪挣的都差不多,口粮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
  林雨桐这边吃着饭,林爱勤帮着把洗漱的热水倒好了,“吃完了去泡脚,我去收拾。”
  一夜无话,林雨桐也确实是累了,早早的歇了。早上天才麻麻亮,院子里就有响动了。林爱勤一惯早起,这会子在院子里跟谁说话呢,林雨桐也就没法睡了。大早上的,林尚德肯定没起床呢,这会子来的肯定是女人,是要在这边屋子说话的。
  抓紧起来,衣服才穿好,被子还没归拢呢,就听见林爱勤喊:“妈,我锁子婶来了。”
  话音才落,带着人就进来了。
  林雨桐就见一利利索索的妇女挎着篮子进来,一进来就搓手捂耳朵,“可是冷的邪乎。吵着你们了吧?”
  “婶儿!”林雨桐笑着让人家坐。
  锁子婶儿看着林雨桐笑眯了眼:“听你叔说是安排到乡里了,哎哟!这可是吃上商品粮了。咱们村的女娃娃里,你是头一个。”
  林雨桐还没搭话呢,林美琴就进来了,“她婶儿,来了?”
  “来了!”
  林美琴皱眉看了一眼在炕上蒙着头继续睡的二闺女,不好意思的朝人家笑笑,“老二最懒,老大和四丫最勤快。也就是四丫昨儿回来晚了,累的很的,要不然平时比老大起的早呢。最勤快的就属她。”
  林雨桐:“……”怎么好端端的夸起我来了?
  锁子婶欢喜的很,“那我能不知道吗?顶顶勤快的就属咱们四丫了。”说着就把篮子往前一递,“这不,我们家那口子昨儿捎带回来了,栓子偷摸弄的。都是好骨头,敲碎了炖汤,骨髓最香,最养人。”
  肉骨头?这在现在可是金贵东西,等闲有肉票都弄不到。昨儿也没见锁子叔放车上,估计是用纸包了塞怀里带回来的。可塞怀里的量那能有多少?怎么还匀给自家了呢?感情昨儿锁子叔昨儿是去城里看儿子去了。
  昨天在车上的时候,四爷倒是问了。林雨桐知道对方的儿子是在县里的屠宰场,可就算是这,能弄到肉骨头也不容易。
  林爱勤就赶紧道:“婶子……这多不好意思……”
  林美琴却一把接过来了,“你婶子不是外人,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给你姥去,赶紧给德子炖上。”
  “对对!赶紧给炖上,都不是外人。”锁子婶说着,就催林爱勤,“去吧去吧!得用斧头剁呢,要是弄不动,你喊我。”
  林爱勤只得红着脸拎着篮子出去了。
  这边锁子婶拉着林美琴,神神秘秘的,“听说了吗?煤矿上要弄个农场,安置煤矿职工家属,听说一个职工有一个名额!你家大牛……那也带个名额呢。四丫有工作了,你们家还能解决一个……”
  “这是啥时候的事?听谁说的?”林美琴真不知道。
  林雨桐心说,这消息灵通的人多的很呢。
  锁子婶就道:“昨晚上不是带回来这骨头吗?给老支|书家送了一根……我们那口子这才听说的,这不,我一早就过来了,就是告诉你这信儿的。”
  “那我去大队上打个电话,叫他回来一趟……这事得抓紧吧?”
  那可不!矿场那么大,职工多了去的,早点报名把稳呀。估计消息灵通的早说定了的。
  林美琴越发的急切,“那这就去吧!咱也别耽搁了。”
  林雨桐没反对叫林大牛回来,她在琢磨,这或许是给林大牛换工作的好时机。可以用自家的名额和谁家换。谁家要是儿子多,乐意去矿上,那就都去矿上。叫林大牛顶了这个缺,去农场算了。相当于放弃一个名额,肯定是可行的。
  煤矿上是苦,但是补贴也高。林大牛这些年一直下矿,肯定也是因为矿下挣的更多的缘故。可如今,不用他这么着养家了,林爱勤说嫁人就嫁人了,林爱俭明春送去当兵,在家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自己要是再挣一份,林尚德拿个十分的工分,这就是好日子了。林美琴和林姥姥又不是不能动,她们两人上工,怎么着一个人也能有七八个工分吧,这日子很能过了。可以说比绝大多数人要过的有油水。
  因着林大牛要回来,她也没去镇上,一直等着,等到了晚上了,对方才回来。
  这次回来,锅里有热饭热汤。没用林雨桐提醒,林姥姥特意给单做的留出来了。洗了手,这边饭还进嘴里呢,林美琴就拿了纸趣÷阁出来,写了一句话递给林大牛。
  林大牛扫了一眼,林雨桐也还没说话呢,一直看着林美琴写字的林尚德却先把纸张抽了,“不成!我不能要这个名额!谁都不能占这个名额!叫我叔换到井上干活吧。咱送不起别的礼,可以拿这个指标跟矿场的领导交换,只求把我叔调到井上……他啥也听不见,在下面能活到现在都是命大……”
  这话叫林尚德给先说出来了。
  林雨桐轻舒一口气,这家里总还算有个明白人。
  对方都说了,林雨桐也就说了,“我赞成我哥的话,这个指标在咱家可有可无。你就是给我哥了,可人家招人是要体检的。我哥肯定是体检过不了的!好好的养几年,身体好了,学个医挣个轻省饭,不挺好的?就是去了农场,那农场啥都是才开始,建房开荒挖渠,我哥能扛住哪一个?与其这样,倒不如像我哥说的那样,咱拿指标跟领导换去,叫我爸去农场,离家近,也安全。咱家现在也不差那下井的那点补贴。”
  林爱勤弱弱的举手,“我觉得德子和四丫说的有道理……一家子好好的,比啥都强。”
  林爱俭靠在炕边,嘴里不停的嚼着红薯干,轻哼一声,“那你们可真是不了解妈,妈这会子脑子里不定怎么转着呢。说不定会想着,与其给叔换岗,不如拿指标给德子说个媳妇。谁家的大姑娘要是想去农场当工人,就上我们家来立马跟德子结婚,咱家就把这指标就给谁。”说着,就撇嘴,“妈,您是这么想的吧?”
  林雨桐皱眉,“指标是我爸的,怎么用我说的算……”
  “你算哪个?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林美琴拉着脸,垂着眼睑,“那工作是公家的,是你们想换就能换的?拈轻怕重,不肯吃苦受累,你们就对不住公家的饭碗!下井辛苦,可总得有人要下井!咱家的人是人,别家的人就不是人?你们这种觉悟,能干啥?”
  林雨桐给气笑了,才要接话,就听林姥姥道:“你妈说的有道理。四丫得去公家,俭俭得当兵,你们这种想法……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出门可千万别说。让人家知道了,就进步不了了!何况,这隔墙还有耳呢!”说着,就伸手过来拉林雨桐的手,“你这孩子,知道你心疼你爸,可咱家就这条件,没法子的事呀!你别怨你妈,你妈是处处都为你想到了,也为你爸想到了。想着你爸舍不得你远嫁,这不,跟你锁子叔和你锁子婶把你的婚事都说好了。就说那两口子是不是厚道人,再说栓子那孩子,人家现在是屠宰场的正式工,人又憨厚又老实。你们俩将来都拿工资,整天的就在你爸身边晃……再没有这么妥当的婚事了。”
  这话一出,除了大牛听不见的,都愣住了。
  把四丫说给栓子?都说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雨桐一琢磨,就有些明白了。她慢慢的抽回了手,然后笑了,“哦!原来是想要肉骨头给我哥补身体,实在没法子,就把我给卖了,是吧?”诚然,男方家境殷实,只一个独子,独子还是正式工,不过就是人憨一点,实诚一点,长的五大三粗一点,说话有点结巴而已,有点小缺点,但总的来说,综合来看,是个能匹配的好对象。这么好的对象,就算有点小缺点,可看在正好顺便的能帮衬家里这一点上,这小小缺点叫事吗?这么好的对象,你要不乐意就是你不懂事。反正我都看好了,也跟人说好了,你不答应你就是不懂体谅。你就是要看着你大哥去病怏怏的死不成活不痛快,是吧?
  她这心里当真是一言难尽,张口问林美琴和林姥姥,“你们的这种做法,跟当年金家给长子娶了名声不好的郭庆芬,把次子招赘出来,又把女儿卖了好价钱有什么不同?”怎么?人家伤了你,你倒是看出那种人能过的好了,所以跟着学了一把?是这样吧?
  “怎么说话呢?你妈真是为你好,选的都是最合适的!别不懂事!如今找找去,看上哪找这四角俱全的婚事去?尤其是公婆好这一点,你十里八村打听的,没有谁比锁子两口子更厚道!这也是你妈比来比去选出来的,都是为你好!”
  神特么为我好?!
  林雨桐抬手掀翻了炕桌,看着已经吓住的林美琴,“我叫你一声妈,你也是我妈。你的那些过往,我心疼。你要是说一句今儿替你把欺负你的人杀了砍了,我没二话。可你心里有多少不痛快,你冲着叫你不痛快的人去。你今儿就是拿把刀把隔壁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捅了,算你能耐。你要是点把火把隔壁烧了,那你还有几分血气。哪怕你动不了手,你叫我去,你说杀谁,我但凡有一声犹豫,我不是爹生娘养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你的不幸一辈一辈的往下传。你受的委屈不是因为我才受的,也不是为了我受的。你觉得苦大仇深,那你问问我爸,他招谁惹谁了。就算当年欠了林家的恩情,这些年也还完了。我爸不是傻,不是笨,不是好欺负,我爸只是因为我在家里,只是因为他要去矿上照顾不了我。只是因为我是姑娘,不放心我一个人……要不然……你不拿他当人的时候,你当他拿你当啥?”
  说完,她谁也没理,拉着一脸着急迷茫不知道为啥这母女好好的吵起来的林大牛转身就出去。从这边出去,去了对面屋子将炕上的铺盖利索的打了背包,然后拉了林大牛就走,“爸!您那窑洞还能住人,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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