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尚书令公输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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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国九卿,一下子死了五个,其余中大夫等官吏,丧生者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正是因为这些人,才能让秦王掌管着这样的庞大帝国,他们各司其职,尽皆不可或缺,秦吏不在,秦国安在?
  此时,正值咸阳被围困,杀了这么多秦吏的坏处,还未曾显现,可这战事一旦结束,秦国国府上下,可都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甘茂能干,有他在时,左相总领国政,让秦王舒心不少,现在甘茂死了,向寿又在外带军,至于樗里疾,秦国发生如此巨变,死了这么多的贵族,谁又知道他会如何想呢?
  眼下,唯一能靠得住的,就只有一个司马错了。
  司马错能干是能干,可终究不是甘茂,再加上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他一个人既要领军,又要处理内政,是忙不过来的,所以给秦国搭建新的国府班子,就成了这段时日,第二重要的事情了。
  秦王变法,始于洛阳,嬴荡现在是独掌大权,秦国的变法,又可以继续了。
  上次一变,是为了平衡臣子大权,争夺权力,这次一变,嬴荡思索着,该到更改吏治了。
  在秦为国府作事者,皆为秦吏,一国要兴,先兴人才,人才何用,当以吏治,秦吏,才是秦国的根基。
  这一场季君之乱,咸阳几乎死了一半的臣子,空缺出了许多的位子,连续杀了七八日,在剩下贵族中,还有一部分参与了季君策动的那一场咸阳之乱,不过,都是无足轻重的骑墙人物,他们活了下来。
  真要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杀下去,恐怕剩下的这一半臣子,还得再死上一半,到时候秦国可就是一座空城,而秦王,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由此可见,这个秦王是多么的不得人心,也反映出老奉常杀人诛心,这计策的影响之大,齐楚两国出使秦国,老奉常一力主张联合齐国,看似昏庸,这里面其实有大智慧了。
  秦齐联盟,那楚国多半会在巴国的事情上,与秦国为难,嬴壮便可以私下勾结楚国,出兵巴国,拖住向寿南路大军,甚至影响宜阳,这样一来,季君的胜算就更大了。
  每次先想到这里,嬴荡暗自庆幸,幸好他也足够明智。
  又是五日过去,秦王从未踏出过麒麟殿半步,他很忙,比在洛邑的时候,要忙上了一倍不止。
  “算一下,此次从贵族手中,抄来了多少粮食,多少钱财,都要算一下,尽入府库!”
  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有钱了。
  此刻,大殿中就只有嬴荡和公输楠两人,这话只能是说给公输楠了,没想到那日一句戏言,倒是成真了,真的就将老奉常的家给抄得一干二净。
  这些个贵族们,经年累月,不知道攒了多少的财富,至于玉器、绫罗、青铜器和精美的漆器,这些都不是嬴荡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有多少粮食,有多少钱财。
  粮食的多少,直接关系到城池能够坚守多久,钱财多了,则可以用钱财,武装起来更多的黔首,让他们也投入这一场守城的战斗,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回大王,经臣彻查,咸阳城中的粮食本就可以支撑三月,后来左相又调来三月之粮,再加上查抄的贵族们,依臣估算,足以维持一年之久。”
  这让嬴荡有些意外,他意外的并非是这粮食有这么多,而是公输楠知道得如此清楚。
  片刻前,白璟刚刚来过,才递上了一大堆的竹简,里面所记载的,便是几日来抄家的结果,这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有结果了?
  嬴荡有些不信,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一个数理化比他强的人呢。
  “你是如何得知?”
  对于秦王的疑惑,公输楠并无意外。
  “回大王,郎中令大人每日向大王禀报,臣就将此记在心中,今日刚好抄完了这些乱贼的家,臣就有了结论,至于钱财,尚未有结果,不过若想招募国人作战,想来是足够了。”
  白璟连续来了八日,每次都说上不少,他难道都记了下来?
  那岂不是意味着公输楠不仅是记忆力超群,还是一位心算大师,对了,甘茂的那份白名单中,就有这人。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顿时,嬴荡对他来的兴趣。
  “你所学哪一家?”
  虽事秦王半月之余,但被秦王询问所学,这还是第一次。
  公输楠整理了下衣冠,先是起身,其后离开长案,再拜倒在秦王身前,他的一举一动,颇有礼法,好似个儒生。
  “回大王,臣乃是儒家弟子。”
  嬴荡一拍脑门子,怎么将这给忘了,他虽然身着一身秦吏服饰,可在脚下,蹬着一双方履,这不正是儒生的打扮吗。
  “孔夫子有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你如此精通数理,乃真君子也!”
  秦王在麒麟殿中待了几日,公输楠就跟了几日,他不仅是精通数理,更是为人勤勤恳恳,才思敏捷,这样的人才,只做一个尚书令,有点儿可惜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得给他挪个位子才不浪费这才华,还能得甘茂举荐,必然也是有能力了。
  “臣谢大王,当今天下,诸国变法,君王当以法家为尊,其次还有墨者、道家之说,两家名气也要大过我儒家不少,大王久在咸阳,身边又无儒臣,能对我儒家了解得如此透彻,大王真明君也!”
  对于这种赞美,秦王一向都是欢迎。
  儒家现在虽然不兴,但在大治之世,必定是以儒家为尊,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情,法家能让弱国成强国,但民太弱,国太强,弓弦拉得太紧了,终究不能持久。
  至于无为而治,利于修身养民,只适用于小国,而非大国也,墨家崇尚兼爱,非攻,都非攻了,如何能够适应这君王、适应这天下之道,唯有儒家,当得治世。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云忠,孟子云义,孔子仁政,孟子以民为本。
  正是这一套,将天下读书人的心聚集在一起,共同维护起一个又一个庞大帝国。
  汉武之后,隋唐之时,虽有其他思想融入,但也尽是儒家治世,只是在宋朝之后,程朱理学,让一切失去了活力。
  若是想要国泰民安,则必定需要两种法来约束上下,一种是法律约束,一种是道德约束,法家严苛,皆是因为大事皆法,只注重律令,不注重道德教化,这一点,儒家正好可以弥补其空缺。
  咸阳城中,庶民在街道上撒了燃烧过的草木灰,也要被割掉鼻子,正是反映了这个问题,不注重卫生,这充其量是道德的问题,构不成律法之罪。
  法乃商鞅定,商鞅乃法家,法家治世,秦国就成了这幅模样,国力虽强,可山东六国皆云,秦人不知劓刑之丑。
  嬴荡来自两千年后,只有他最是明白,将来这个庞大的帝国要想维系下去,所需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一种什么样的灵魂。
  “孔丘之道,行王道,行仁政,其后孟轲之道,在这仁政之上,又以民为本,言人性本善,此乃天下至理也!”
  相比孔子,嬴荡更中意的是孟子,以民为本,国家才能长久,两千多年以来,一次次的皇帝轮流做,不都是在验证这个道理吗?
  至于人性本善,这点与法家主张刚好相反,只有相信了人性本善,才会有道德的约束,才能改变这秦国酷法。
  如今天下,大争之世,人人想着变法图强,准备着灭国大战,孟子的主张,就与整个战国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在这种动不动就流血漂橹的氛围里,没有人会相信仁政能得天下。
  他们相信名将、名士,相信阳谋、阴谋,相信武卒、锐士,所以孟子奔走诸国,他的主张,没有被一个君主真正地赏识过。
  公输楠生了一张国字脸,神情常常有些木讷,听到秦王能有此高论,面上俱是惊讶。
  “大王英明,能懂老师之学,如今,整个咸阳城化作血海,咸阳秦人无不惧怕恶来之名,臣以为,乱则以杀,不乱者恕之。
  今日第九日,大王该出诏书,昭告咸阳,秦人无罪,有罪者,只有叛贼也,之后分发粮食,分赏钱财,招募勇士,守护咸阳,为今之计,只有人心齐,才是咸阳最坚固的城门。”
  公输楠跪在地上,话虽出口,可人是汗流浃背。
  他侍奉秦王才不过半月多,对秦王秉性了解不多,只是听人说,秦王暴虐,其后这几日里,秦王每见一次白璟,必定言杀,这一对君臣,真有当年纣王和恶来的气魄。
  刚才听到秦王能说出仁道,心间又认为他是仁义之君,便将忍了一个上午的想法说了出来,话是出口了,但人跪在地上,真是吓得不轻。
  “如此,秦王诏书,尚书令代趣÷阁!”
  嬴荡哪能知道公输楠想了这么多,他只知道,又捡了一个人才,法家太硬了,须得有儒家来中和一下。
  听闻,公输楠大喜。
  “臣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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