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流星·蝴蝶·剑（11）
战火从摩尔曼斯城内扩散出来。
鏖战至今，摩尔曼斯周围数十里的区域已经到处都是战场与雪国的军队。
进四十万的大军源源不绝的冲向摩尔曼斯，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备战的士兵，大规模的战争中，对于任何高手而言都极为残酷的事实已经清晰的展现出来。
无敌境，哪怕是巅峰无敌境又能如何？
就算是天骄，四十万大军漫山遍野的压过来，天骄的剑又可以杀多少？
李天澜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甚至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战斗了多久。
进入雪国，接近摩尔曼斯就是进入地狱的开始。
茫茫大军冲向摩尔曼斯。
他们这一支孤军同样在冲向摩尔曼斯。
数十万的军队完全洒满了摩尔曼斯周围的任何一个角落，李天澜根本无法隐蔽，他们最先穿上了雪国的军装混入人群，前行不到二十里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暴露，战斗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的爆发，大量的军队在冲向摩尔曼斯，一整个军团同时掉头对着李天澜等人开始冲锋。
这是数十人和数万人的对冲。
鲜血飞溅中，李天澜顶在最前方意图凿穿面前的士兵铁壁，鲜血在荒野中流淌出来，第一个军团的阵型刚刚变得散乱，第二个军团就已经再次冲了上来。
疯狂愤怒而又绝望的咆哮声与枪炮声在耳边不停的回荡着。
为了节省体力，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李天澜已经放弃了用剑，周围源源不绝的大军意味着源源不绝的武器弹药，他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最后的数十人围绕在他身边，不断的向前冲。
密密麻麻的士兵红着眼睛冲上来，李天澜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巨大的疲累不停的侵蚀着他的意志，已经走不出去的想法不停的从内心浮现上来，又被他生生压制下去。
一路上从雷基城出发，击溃六大军团，奔行千里，斩杀雪国六大元帅的时候李天澜并没有觉得怎么样，轮回宫潜伏在雪国各大军团的内应总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最巧妙的应对，那个时候，李天澜虽然感受到了压力，但却远不止于无法承受，甚至很多时候在无数内应的配合下都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战争。
不止是他，所有人甚至包括中洲的九天上将羿，都是第一次参与到这种大规模的战争中。
茫茫无际的士兵一片一片的扑上来，枪声一直在想，鲜血飞溅，地上的尸体一层一层，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永远都杀不完的士兵如同连绵无尽的狂狼，身处其中，时时刻刻感受到的都是近乎窒息的压力。
身后的士兵再一次包围过来。
身前的士兵仍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喘息急促的李天澜抱着机枪不断扫射，枪口吞吐着火舌，子弹如长鞭甩出去，不需要瞄准，每一刻子弹必定命中目标，有人倒下了，被踩成了肉泥，而后方依旧是一片片狰狞愤怒的脸庞，冲上来，倒下，无数的人，无数的脸似乎变得一模一样。
李天澜头晕目眩。
已经走不出去了。
念头再一次在内心回荡的时候，无尽的苍雷已经在身边爆发出来，耀眼的雷光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电弧。
手掌已经满是鲜血手指更是皮开肉绽甚至可以见到森森白骨的羿拉开了弓弦。
弓弦在一点点的紧绷。
鲜血从他手指中流淌下来。
无数绽放的雷光汇聚在那把暴雨之弦上，变成了一支幽蓝色的箭矢。
李天澜看了他一眼。
羿摇了摇头：“顶不住了，前方三十里就是摩尔曼斯，这个时候，不用保存体力了。”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随意的松开了手指。
“嗖！！！”
尖锐到极致的锐利声响中，汇聚在弓前的幽蓝色箭矢离弦而出。
“砰！”
沉闷的炸裂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想起，李天澜前方一名举着手雷要扑过来的士兵被一箭生生射碎，耀眼至极的箭矢带着大片的电弧不断向前。
箭矢直线飞射，凌厉明亮的电弧持续朝着周围扩散，这足以射杀惊雷境巅峰甚至普通半步无敌境的一箭力量不断分散，落在普通的士兵身上，完全就是致命的杀伤力。
转瞬之间，幽蓝色的箭矢不断射碎一名又一名的士兵，已经在人群中飞射了数十米的距离，电光缭绕，不止是直线方向，箭矢一路所过，附近的所有士兵在电光下都失去了生机，或许有人大难不死，但战场之中没有侥幸，已经彻底疯了的雪国士兵在军官们不惜一切的命令下冲过来，转瞬间就将倒在地上的伤员生生踩碎，真正的绝望之下，雪国士兵的凶性已经完全被刺激出来，在李天澜的面前，每一名雪国战士的脸上都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但同样也带着歇斯底里的凶狂。
羿一箭射出去，根本懒得看结果，名震黑暗世界的暴雨之弦银光闪烁，整个弓身在他手中开始舒张，银色的光辉轻微的闪烁着，原本极为古老厚重的躬身开始拉长，在银色的光芒中变得纤细，变得狰狞，变得无比危险。
羿手持彻底大变样的暴雨之弦，拉弓，幽蓝色的电弧再次在他满是鲜血的手中开始缠绕。
“少主，你休息一下，我来。”
李往生冲到李天澜身边，声音沙哑，他一身银灰色的长衣在混乱中可谓是一尘不染，一条一条微微闪烁的纹路在衣服上闪耀着，这是属于他的四灵战甲玄武，代号不朽，玄武战甲没有青龙的隐匿，没有朱雀变形后的极致杀伤力，它号称不朽，代表的就是绝对的防御，这身银灰色的长衣，当上面的纹路全部点亮的时候，甚至可以承受无敌境高手的全力攻击，离开雷基城的时候李往生曾经想要把这身衣服交给李天澜，羿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李天澜却不曾接手。
一路上李天澜一直顶在前方纵横冲杀，到如今快要接近摩尔曼斯的时候，李往生很显然是要全力以赴的跟羿一起配合，带着青龙，朱雀，玄武小组所有的兵马俑成员彻底杀穿眼前的雪国军队。
李天澜摇了摇头，周围太过混乱，而他几乎已经没有精力去大声说话，手中的机枪拼命嘶吼着射完最后一颗子弹，银光在他手腕上开始闪动，陨落日一战内因为与碧落黄泉结合而明显受损的陨落星辰出现在他手里。
寒光在剑锋上流动。
李天澜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李忘生根本无法听清，可他的意思却极为明显。
锋锐的银光扫过人群。
李天澜的速度陡然加快。
剑气冲天而起，银光不断扩散。
李天澜身边，林悠闲猛然纵声长啸，他的身影紧紧追着李天澜。
剑二十四。
剑二十四。
同源的剑气在并肩的冲锋中开始汇聚。
凌厉的剑光如同暴雨疯狂飞溅。
东城如是跟在两人身后，她的压力几乎全部都是由李天澜承受，如此以来，这位瑶池的天才女子杀戮起来可以更加专注。
玄武，朱雀，青龙。
三个小组的兵马俑开始聚集。
大战开始，这些兵马俑的超级精锐无疑是状态最好的一批人，他们没有疲累的感觉，甚至不存在多少心理上的压力，对他们而言，只要没死，只要还可以动，他们就会一直处在最巅峰的状态。
李往生带着三个小组的人疯狂向前。
三个小组的超级精锐跟在他后面，炮火闪动，野蛮的厮杀一瞬间撕裂了前方的人群。
羿的身体上升到了空中。
带着诡异的幽蓝色的箭矢在天空中纵横呼啸，箭矢的每一次穿透和炸裂，都意味着大片雪国的军队倒下。
至于其他...
已经没有其他了。
这就是李天澜如今的全部。
不到五十人。
而跟随他出发的其他精锐，已经全部倒在了战场中。
李天澜并非没有反思过，对于不曾真正经历过大规模惨烈战争的人而言，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战争爆发时的宏伟与残酷，所以才会下意识的高估自己的力量。
事实上这一支数百人的孤军确实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雪国六大军团的溃败几乎让雪国进军雷基城的计划彻底夭折。
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去面对那种诡异失败的情况下，雪国调动了所有兵力开始猛攻摩尔曼斯。
此时此刻，李天澜身边不到五十人，却汇聚在这片数十万人的战场中。
不要说这五十人并非全部都是顶级高手，就算李天澜进入无敌境，甚至是巅峰无敌境，这五十人全部都是惊雷境巅峰乃至半步无敌，在这片无比浩大的战场上，他也做不了什么。
那他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李天澜想了无数遍，始终都没有答案。
也许最理智的做法是在他击溃雪国六大军团之后就应该回到雷基城。
如此一来雷基城有他和兵马俑在，起码还会有一些防御外敌的力量，雪国的计划夭折之后，雷基城更加稳如泰山。
李天澜不否认这样做的好处。
只是他做不到。
他不知道不计一切代价来到摩尔曼斯的意义。
或许真的没有意义。
但他就是想要来看看。
杀戮一直在向前。
惨叫，怒吼，咒骂，求饶。
鲜血飞溅出来的声音，骨骼破碎的声音。
枪声炮声。
世界是混乱的。
混乱的声音彻底占据了一切。
不知何时，越来越多的雪国士兵冲了过来。
不止是一个军团，两个，三个，五个。
密密麻麻的军团如同一片海洋浩浩荡荡，在不知多久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潮。
可李天澜却突然感觉到了轻松。
他的眼前掠过雪国战士一张张的脸庞。
他们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是茫然，是无措，是慌张。
战意在他们身上开始消失。
越来越多的军队涌过来，他们冲向李天澜，也冲向了其他的地方。
李天澜逆着大潮冲上去。
他正对面的人开始跟他作战。
而后方的人却有意的绕开了李天澜，继续向前冲。
他们的方向，正在距离摩尔曼斯越来越远。
李天澜有些茫然的停下。
团队在原地防守。
轰隆的脚步声中，数之不尽的雪国军队绕过了他们冲了过去。
李天澜与林悠闲对视一眼，下意识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样子雪国发生了大事，目前他们的军队，像是在退场，退出摩尔曼斯。”
李天澜心神一震。
退出摩尔曼斯。
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止是雪国，这个时候，任何人退出摩尔曼斯，都等于是在付出了无比巨大甚至是无比惨重的代价之后承认自己的失败。
有其是雪国。
数十万大军的调动，八大元帅的陨落，哀鸿遍野的伤亡，这一切足以让雪国的国力在一瞬之间倒退很多年。
如此的代价，有着最大也是最强力量的一方，竟然要退场？
如果雪国一直强硬的朝着摩尔曼斯投入兵力，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北海王氏很强，轮回宫很强，天都炼狱很强。
但雪国人多。
数十万人一个个扑上去，就是累都能累死王天纵。
胜券在握的时候，为什么雪国要退场？
李天澜向前走了一步，猛然抬起头。
苍茫的夜空中繁星闪烁，带着星光。
一片几乎无形无质的森然剑意消无声息的朝着他们蔓延过过来。
李天澜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林悠闲也似有所觉，抬头看向了高空。
然后是李往生。
随即是实力虽然强大但对剑二十四却不太了解的羿。
然后是东城如是。
茫茫剑意不动声色的弥漫过来，凌厉，锋锐，破碎一切。
这是最纯粹的剑二十四，剑意苍茫，一片磅礴。
有剑气落在了李天澜身前，凝固了虚空。
潮水一般的雪国军队直接撞在了剑气上，碎尸与鲜血刹那飞扬，凌厉至极的剑气将李天澜等人保护起来，随后沿着雪国军队不断扩散，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扩散到了数十米外。
慌乱的雪国军队冲进剑气笼罩的领域，然后被撕裂，倒下，李天澜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剑气的最前方就已经堆满了尸体。
雪国的军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却根本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上层的军官对此也不曾下达任何命令，于是大量的军队在微微的停滞后直接绕开了这片区域，冲向了前方。
夜色微微扭曲着。
李天澜盯着夜空中的某一个点。
一男两女的身影突兀而又自然的出现在夜空中。
李天澜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竟然不曾察觉到他们是如何出现的。
三个人，就像是夜色凝聚的影子，无声无息的站在那。
随即林悠闲的惊呼声响起：“爸？！”
夜空之上，林枫亭站在最前方，看着林悠闲，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跟他同时出现的轮回宫主正静静的看着李天澜。
而李天澜则看着燃火。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有些疑惑，也有些了然。
漫天的剑气依旧萦绕不散，那是最纯粹的剑二十四，也是真正属于无敌境的剑气，这一片剑气之强大，即便不是巅峰无敌，也已经相差不远，可以稳入神榜。
而这片剑气的源头，却不属于林枫亭，也不属于轮回宫主。
而是属于燃火。
无敌境。
而且是接近了巅峰无敌境的燃火！
李天澜终于明白了秦微白为何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也终于明白了十二天王中，明明类似于骑士这样的女性天王虽然排名在燃火之前，但跟着秦微白的却始终只有燃火。
接近巅峰无敌境的保镖。
李天澜大脑中有些混乱。
他在这片剑意中感受到了熟悉，这种熟悉不是剑二十四的剑意，而是在陨落日当晚，他与王天纵对峙，与神对峙时曾经将他牢牢的守护在一旁的剑气。
他当时也曾疑惑过此人是谁。
因为那人很强，但却不会是轮回宫主，因为对方明显要比轮回宫主弱一些。
而现在，李天澜终于明白。
那一夜在暗中看着他的，是燃火。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那张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冷艳脸庞。
他的目光并非垂涎或者别的什么，在无比专注的视线中，他眼底深处仍然有疑惑。
林枫亭和轮回宫主落在了地上。
燃火安静的站在轮回宫主身后，维持着自己的剑气。
李天澜依旧在看着她。
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燃火垂下眼皮，一言不发。
李天澜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他认出了燃火的剑气，想到了那一夜，自然也就有了一个始终隐藏在他心底的疑惑。
那一夜在跟神对峙，感受着燃火当时的剑气，李天澜分明从其中察觉到了自己的剑道。
那片剑气属于剑二十四。
但最核心的剑意，绝对是李天澜自己的道路。
燃火？
他跟燃火的接触其实真的不多，在李天澜的印象中，每次见到她，对方甚至都没怎么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
“你到底是谁呢？”
李天澜突然笑了起来。
“我就是燃火。”
燃火的语气平静而飘忽，带着疏离。
她有很多种身份，很多时候，她是轮回宫的天王，某些时候，她是轮回宫主，如果她原意，她还可以成为黑暗骑士团的团长夫人，可在她心里，她就是跟在老板身边的燃火。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燃火美丽的眼睛，沉默不语。
燃火已经不再遮掩她的真实实力。
这一夜轮回宫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浮现在他面前。
李天澜没有解开一些谜题的兴奋和成就感，在对方这种越来越不掩饰秘密的时候，他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恐慌。
那是失去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边不知不觉的流逝着，如同幽静的时光，如同冰冷的寒风，如同风花雪月，看不到，摸不着，但却每时每刻的都在流逝。
李天澜还不曾开口，轮回宫主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静静的，有些冷。
李天澜看了她一眼，他的神色有些迟疑，在战争爆发时他才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他与轮回宫主的见面。
他现在甚至不能够确定他跟轮回宫主见面的那一晚，他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李天澜摇了摇头：“我要来看看。”
“看过了，那就走吧。”
轮回宫主冷淡道。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围无数的雪国军队浩浩荡荡的涌过去。
剑气之内，气氛却有些冷场。
林枫亭咳嗽一声，对林悠闲使了个眼色，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林悠闲摸了摸鼻子，跟着父亲走了过去。
李往生和羿带着兵马俑部队车队。
东城如是也想走，但却不知道去哪，她随意的走了两步，李天澜摆摆手：“你就在这里。”
东城如是乖乖哦了一声，看看轮回宫主，又看看李天澜，有些茫然。
撤退的雪国军队越来越多。
李天澜扫了一眼剑气之外的人群，主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雪国在退场。”
轮回宫主的声音简简单单：“战场就这么大，每个人的筹码就这么多，有人进场，自然有人退场，贾德林输光了全部，雪国的其他人不敢赌，只能是这样一个结果。”
“输光了全部？”
李天澜有些疑惑。
他带领的小股精锐是名副其实的孤军，在跟轮回宫的情报系统切断联系之后，他们已经很久都不曾收到外界的消息。
轮回宫主嗯了一声：“贾德林死了。”
石破天惊！
东城如是张大了嘴巴。
李天澜脸色巨变。
贾德林是雪国总统。
他的死亡对于整个雪国，对于整个东欧局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李天澜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楚这件事情所引起的一系列有可能发生的后果，不过如此一来，雪国的撤退似乎也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另外，东城无敌大帅带领黑龙军横扫雪国南部，如今距离雪国首都科莫斯不过两百里的距离，东城大帅曾经说要二十四小时内拿下科莫斯，在雪国宫廷与贾德林喝茶。所以贾德林感受到了压力之后，调动雪国第七军团和第十四军团进军雷基城，结果在路上的时候两大军团内部发生了内讧，贾德林在混乱中遇刺身亡，雪国其他高层面对这种残局，做出了放弃摩尔曼斯的决定，将附近的军队调回去防备东城大帅。”
轮回宫主的声音顿了顿，轻声道：“雪国完了。”
李天澜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想到贾德林会遇刺身亡。
更没有想到东城无敌会挥军雪国。
轮回宫主总结性的话语中隐藏了太多的细节，李天澜静静的想着，内心复杂。
战争怎么可能没有风险？
百战百胜的名将亦有战败陨落的时候，雪国是超级大国，军力尤其强盛，东城无敌挥军进入雪国，胜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如果失败，亦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结果他还真就这么做了。
东欧战争发生至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身在幽州的东城无敌已经打到了距离科莫斯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东城无敌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根本就不曾有丝毫的犹豫，他在最快的时间里动身，在最快的时间里下令，在最快的时间里集结军队，同样在最快的时间里发动了战争。
那个时候身在雷基城的李华成还没有危险。
而他这样的行动，甚至来不及阻止任何会议。
这其中承担的风险，李天澜自然也清楚。
他转头看着摩尔曼斯的方向。
那个此时此刻带着大军扎根雪国逼近首都科莫斯的男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只温润的小手握住了李天澜的手掌。
东城如是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爸爸来了。”
“是啊。”
李天澜轻声道：“他来了。”
轮回宫主飞快的扫了一眼李天澜和东城如是握在一起的手掌，平静道：“这里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参与的战场，我跟你说过，终局之战，跟你没有关系，回去吧。”
“不行。”
李天澜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我说过，我来这里，就算没有意义，也要看看。”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轮回宫主的声音微微颤抖：“看我吗？”
李天澜没有说话。
“不管是看谁。”
轮回宫主自嘲的笑了笑：“战争结束后，小白会回到你身边，你想看林先生，现在看到了，想看我，现在也看到了，看燃火，燃火也在这里，至于劫...”
“他现在已经不在摩尔曼斯了，他杀了阿瑞西斯，杀了教廷三千最精锐的圣裁武士后就离开了，至今行踪不明，除了这些，现在的摩尔曼斯，应该没什么值得你看的人了。”
“那也要看看。”
李天澜语气平静。
“我说过了，回去！”
轮回宫主的声音猛然抬高，变得尖锐凌厉。
李天澜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的眼睛：“凭什么？”
轮回宫主的胸膛轻轻起伏。
“我带人杀到了这里，搭上了数百条人命，我不确定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但现在我没有进入摩尔曼斯就回去...”
李天澜自嘲的笑了起来：“那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你就算去了摩尔曼斯，也什么都做不了。”
轮回宫主的声音冷漠的近乎刻薄。
“那我也要去。”
李天澜静静道。
他没有强调什么，但却必须要去摩尔曼斯。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他就是想去，不顾一切。
轮回宫主眼神恍惚。
眼前依旧是茫茫黑夜。
但无边无际的深沉永夜里似乎铺上了飞雪。
茫茫的白笼罩下来，驱散了时光。
很多年前的夜晚，她似乎就站在那片白雪中，阻止着那个男人。
“不要去...求你。”
“我带人杀到了这里，现在回去，有什么意义？”
“你就算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的啊。”
“那我也要去。”
时光匆匆。
无数的画面开始重叠。
轮回宫主笑了起来，她的眼神无比凄然。
她不知道今日自己有没有说错。
但她当年却真的说错了。
当年的那片白雪中，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终归是有意义的。
所有的意义，在于终结。
他到了那里。
然后死在了她的怀里。
“回去吧。”
轮回宫主喃喃说着，她的语气柔软的近乎哀求。
李天澜整个人的心脏似乎狠狠抽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他看着轮回宫主的眼睛，语气沙哑：“我不会回去，而且，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轮回宫主怔怔出神。
“让我...”
他深深凝视着轮回宫主的眼睛：“看看你的脸。”
轮回宫主身体僵硬了一瞬。
燃火的身体也僵硬了一瞬。
时间短促，分分秒秒。
不知过了多久，轮回宫主才轻轻点头：“好。”
李天澜的手颤抖了一下。
轮回宫主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篷，她的手掌放在了眼前的面具上，缓缓摘下。
轮回宫主的真容出现在了李天澜眼前。
岁月似乎是在无情的流逝着。
面前的脸庞有些浮肿，皮肤已经松弛，但五官清秀精致，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模样。
轮回宫主看着李天澜笑了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李天澜摇了摇头。
他真的没有失望，但内心不知为何，却是一片空荡。
轮回宫主重新带上了面具。
李天澜向后退了一步，几乎倒在了东城如是怀里。
细微的风声中，他低声的喃喃自语响起，只有东城如是一个人听得到：“都是假的...”
他无力的身体挣扎了两下，勉强恢复了力量。
周围浩浩荡荡的雪国大军还在撤退，无边无际的人群在远方蔓延过来，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隐隐约约，前方摩尔曼斯的厮杀还在继续。
李天澜直起了身体，艰难道：“进城！”
“我说过，你不能去，这里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
轮回宫主皱着眉。
“我说过了，进城！！！”
李天澜突然变得无比暴怒，他的双眼通红，死死的看着轮回宫主，整个人的脸色甚至有些狰狞：“进城！”
轮回宫主身体微微一震，低下头。
燃火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李天澜不再管她，大步朝着摩尔曼斯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幽幽的叹息声清缓的响了起来。
轮回宫主的声音静静地，冷冷的：“那就进城。”
......
远隔千里的战火与硝烟中，父子二人的重逢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训斥。
剑气在父子二人身上满眼，林枫亭和林悠闲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林枫亭看着前方撤退的雪国军队，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不让你来你还是来了，怎么样，这一路感受如何？”
林悠闲愣了愣，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感受如何...
这一路上他有太多太多的感受，他本以为可以滔滔不绝的将所有情绪都形容出来，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一幅幅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
李天澜在雷基城的会议室里下令出发。
弥漫的战火中，他的身影站在了车顶。
剑光照耀下，数百人的团队冲开了军团的防线，怒吼着的元帅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无数的感受，无数的措辞在他心中酝酿着，但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来，那看起来是真的有感受了。”
林枫亭笑了起来：“还记得东欧乱局之前我问你的问题吗？”
“记得。”
林悠闲犹豫了下，点点头。
在东欧乱局爆发之前，他以秦微白弟弟的身份跟李天澜见了面，别别扭扭的喊了李天澜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家伙一声姐夫。
那个时候，林枫亭就曾经跟他说过，让他好好想想今后的道路。
“想好了吗？”
林枫亭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柔和。
林悠闲犹豫了下，低声道：“爸，我想留在中洲，留在天南。”
林枫亭轻轻叹息。
他之所以不让林悠闲参与到如今的乱局中，除了不想让他面对谁都无法掌控的生死之外，也是不想听到林悠闲现在的决定。
无比狂野的战争足以燃烧每个人的意志。
林族在避世。
而狂野而激情的战斗却可以燃烧林悠闲的心智。
战争如烈火，燃烧一切。
可以预见的是，林悠闲今后还会经历很多，而经历了这些的人，又怎么会甘心避世？
今晚的林悠闲有很多感受。
这些感受他现在或许还不能清晰的说出来，但却足以促使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真是累啊...”
林枫亭摇了摇头。
“爸。”
林悠闲欲言又止。
林枫亭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你决定留下，那我会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来做，林族未来的二十年，我会交给秦微白，二十年后，我会把林族交给你妹妹，至于你...你想留下，那便留下吧，林族在中洲，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分支了。但我们最初的根，还是在这里的。”
这一刻他想到了轮回宫主所说的气运，想到了庄园里的白雾，想到了背负龙脉的李天澜。
林枫亭静静的想着，平静道：“你可以留在中洲，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留在中洲是为了什么。”
“促使你下定决心的，和你今后的目标，是两回事。”
“为了林族。”
林悠闲迟疑着：“为了中洲。”
林枫亭笑了起来。
为了林族，这句话他并不意外。
为了中洲。
只有这句话，才是他可以稍微放心的原因。
这起码意味着一夜之间，儿子已经成熟了很多。
不远的地方，李天澜朝着轮回宫主吼了起来，他甩开了轮回宫主，大步向前。
林枫亭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的眼神有些怜悯：“终于...还是要进城啊。”
.......
城内的战斗愈发惨烈。
雪国已经下达了放弃摩尔曼斯的命令。
军队在撤退。
但数十万的军队撤退本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能够第一时间往回走的终究只是还不曾正式加入战斗的军队，而在摩尔曼斯城内的各大军团却依旧在茫然的厮杀着，几大军团的军团长早已陨落，高层残缺不全，中层军官伤亡惨重，短时间内，有效的命令根本无法传达进去，城内的士兵面对着敌人，只能战斗，不断的战斗。
天都炼狱组成的方阵已经缩小了大半，无数的精锐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这座残破的城市里，跟雪国战斗，跟北海军团厮杀，与轮回宫碰撞，与极地联盟纠缠。
神始终站在最前方，但无数的攻击从四面八方出现，天都炼狱不断减员，唯有最前方那道剑意始终强盛无匹。
自开战以来，这一直都是纵横在整个战场上最为强势的剑光。
超越了巅峰无敌境。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暴君，面对这道剑光也不敢正面冲锋。
神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浩瀚的剑气开始变得凌乱。
将近一日一夜的厮杀，他始终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开始渐渐的不堪负重。
他的状态在下滑，磅礴的剑气范围也开始缩小，而眼前的敌人依旧是在四面八方，一望无际。
远方的雪国人群里凌乱的喊着什么，声浪越来越大，逐渐的，雪国的军队开始后撤，可早已杀红了眼睛的轮回宫与北海军团拼命的斩杀着一切的敌人，随着雪国的后撤，整个局面变得愈发混乱。
神看着眼前的局势，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破晓。”
“殿下。”
一身是血气息已经极为虚弱的破晓走了过来。
“我们输了啊。”
神轻声道。
破晓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开口道：“是啊，输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战场，因为这样的战场，就算想认输都不行。”
神轻轻的说着：“不过终究还是有机会的，雪国在退场，我们认输，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破晓抬头看了神一眼。
神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所以...认输吧。趁乱，我们撤...”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猛然顿住。
那一瞬间，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的长空。
下一秒钟，几乎所有人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起抬头。
城外，即将进城的轮回宫主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灼热。
李天澜眼神明亮。
林枫亭表情复杂。
暴君在城里不断摩擦着自己的手环。
北海王氏逐渐出现了欢呼声。
无比寂静的气氛突然出现在战场中。
所有人都在看着远方的天空。
远方的天空在动。
确切的说，是在撕裂！
茫茫的天地在一刹那间似乎已经彻底消失。
无法想象的磅礴剑气从远方如同汪洋海啸一般涌动过来。
剑气将天空撕裂成了剑的形状。
剑光在飞散。
成千上万，上十万，数十万。
数之不尽的剑光在夜幕下燃烧起火。
整片远空都亮了起来。
无数的剑光在空中飞舞着，几乎要占据整个世界。
生生不息的剑光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从天空一路蔓延到大地，如同一片吞噬天地的风暴。
那片风暴越来越清晰。
所有人的视线里清晰的出现了一把又一把剑。
数之不尽的剑影在天地间飞舞穿梭，千米万米。
恢宏的遮住了天地的剑幕里，似乎有人在天空中行走，一步千米。
他所过之处，无数撤退的雪国军团被彻底撕碎毁灭，于是剑幕变成了一片血色，血红色的光芒充斥天际。
破晓目瞪口呆。
神的身体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在盯着剑幕中的那道身影。
“天骄...”
神的声音响起，带着巨大的压力，无比艰难。
平原，高山，大海，天地。
都在脚下。
八月二十四日夜。
雪国承认失败彻底退场的时候。
从雷基城到摩尔曼斯。
跨越了千里，数个时代中唯一的天骄正式进场。
铺展到整片天地的猩红剑幕中，号称剑皇的他站在最高处，俯视着无数年的时光，俯视着无数个时代。
至高无上。
鏖战至今，摩尔曼斯周围数十里的区域已经到处都是战场与雪国的军队。
进四十万的大军源源不绝的冲向摩尔曼斯，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备战的士兵，大规模的战争中，对于任何高手而言都极为残酷的事实已经清晰的展现出来。
无敌境，哪怕是巅峰无敌境又能如何？
就算是天骄，四十万大军漫山遍野的压过来，天骄的剑又可以杀多少？
李天澜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甚至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战斗了多久。
进入雪国，接近摩尔曼斯就是进入地狱的开始。
茫茫大军冲向摩尔曼斯。
他们这一支孤军同样在冲向摩尔曼斯。
数十万的军队完全洒满了摩尔曼斯周围的任何一个角落，李天澜根本无法隐蔽，他们最先穿上了雪国的军装混入人群，前行不到二十里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暴露，战斗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的爆发，大量的军队在冲向摩尔曼斯，一整个军团同时掉头对着李天澜等人开始冲锋。
这是数十人和数万人的对冲。
鲜血飞溅中，李天澜顶在最前方意图凿穿面前的士兵铁壁，鲜血在荒野中流淌出来，第一个军团的阵型刚刚变得散乱，第二个军团就已经再次冲了上来。
疯狂愤怒而又绝望的咆哮声与枪炮声在耳边不停的回荡着。
为了节省体力，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李天澜已经放弃了用剑，周围源源不绝的大军意味着源源不绝的武器弹药，他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最后的数十人围绕在他身边，不断的向前冲。
密密麻麻的士兵红着眼睛冲上来，李天澜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巨大的疲累不停的侵蚀着他的意志，已经走不出去的想法不停的从内心浮现上来，又被他生生压制下去。
一路上从雷基城出发，击溃六大军团，奔行千里，斩杀雪国六大元帅的时候李天澜并没有觉得怎么样，轮回宫潜伏在雪国各大军团的内应总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最巧妙的应对，那个时候，李天澜虽然感受到了压力，但却远不止于无法承受，甚至很多时候在无数内应的配合下都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战争。
不止是他，所有人甚至包括中洲的九天上将羿，都是第一次参与到这种大规模的战争中。
茫茫无际的士兵一片一片的扑上来，枪声一直在想，鲜血飞溅，地上的尸体一层一层，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永远都杀不完的士兵如同连绵无尽的狂狼，身处其中，时时刻刻感受到的都是近乎窒息的压力。
身后的士兵再一次包围过来。
身前的士兵仍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喘息急促的李天澜抱着机枪不断扫射，枪口吞吐着火舌，子弹如长鞭甩出去，不需要瞄准，每一刻子弹必定命中目标，有人倒下了，被踩成了肉泥，而后方依旧是一片片狰狞愤怒的脸庞，冲上来，倒下，无数的人，无数的脸似乎变得一模一样。
李天澜头晕目眩。
已经走不出去了。
念头再一次在内心回荡的时候，无尽的苍雷已经在身边爆发出来，耀眼的雷光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电弧。
手掌已经满是鲜血手指更是皮开肉绽甚至可以见到森森白骨的羿拉开了弓弦。
弓弦在一点点的紧绷。
鲜血从他手指中流淌下来。
无数绽放的雷光汇聚在那把暴雨之弦上，变成了一支幽蓝色的箭矢。
李天澜看了他一眼。
羿摇了摇头：“顶不住了，前方三十里就是摩尔曼斯，这个时候，不用保存体力了。”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随意的松开了手指。
“嗖！！！”
尖锐到极致的锐利声响中，汇聚在弓前的幽蓝色箭矢离弦而出。
“砰！”
沉闷的炸裂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想起，李天澜前方一名举着手雷要扑过来的士兵被一箭生生射碎，耀眼至极的箭矢带着大片的电弧不断向前。
箭矢直线飞射，凌厉明亮的电弧持续朝着周围扩散，这足以射杀惊雷境巅峰甚至普通半步无敌境的一箭力量不断分散，落在普通的士兵身上，完全就是致命的杀伤力。
转瞬之间，幽蓝色的箭矢不断射碎一名又一名的士兵，已经在人群中飞射了数十米的距离，电光缭绕，不止是直线方向，箭矢一路所过，附近的所有士兵在电光下都失去了生机，或许有人大难不死，但战场之中没有侥幸，已经彻底疯了的雪国士兵在军官们不惜一切的命令下冲过来，转瞬间就将倒在地上的伤员生生踩碎，真正的绝望之下，雪国士兵的凶性已经完全被刺激出来，在李天澜的面前，每一名雪国战士的脸上都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但同样也带着歇斯底里的凶狂。
羿一箭射出去，根本懒得看结果，名震黑暗世界的暴雨之弦银光闪烁，整个弓身在他手中开始舒张，银色的光辉轻微的闪烁着，原本极为古老厚重的躬身开始拉长，在银色的光芒中变得纤细，变得狰狞，变得无比危险。
羿手持彻底大变样的暴雨之弦，拉弓，幽蓝色的电弧再次在他满是鲜血的手中开始缠绕。
“少主，你休息一下，我来。”
李往生冲到李天澜身边，声音沙哑，他一身银灰色的长衣在混乱中可谓是一尘不染，一条一条微微闪烁的纹路在衣服上闪耀着，这是属于他的四灵战甲玄武，代号不朽，玄武战甲没有青龙的隐匿，没有朱雀变形后的极致杀伤力，它号称不朽，代表的就是绝对的防御，这身银灰色的长衣，当上面的纹路全部点亮的时候，甚至可以承受无敌境高手的全力攻击，离开雷基城的时候李往生曾经想要把这身衣服交给李天澜，羿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李天澜却不曾接手。
一路上李天澜一直顶在前方纵横冲杀，到如今快要接近摩尔曼斯的时候，李往生很显然是要全力以赴的跟羿一起配合，带着青龙，朱雀，玄武小组所有的兵马俑成员彻底杀穿眼前的雪国军队。
李天澜摇了摇头，周围太过混乱，而他几乎已经没有精力去大声说话，手中的机枪拼命嘶吼着射完最后一颗子弹，银光在他手腕上开始闪动，陨落日一战内因为与碧落黄泉结合而明显受损的陨落星辰出现在他手里。
寒光在剑锋上流动。
李天澜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李忘生根本无法听清，可他的意思却极为明显。
锋锐的银光扫过人群。
李天澜的速度陡然加快。
剑气冲天而起，银光不断扩散。
李天澜身边，林悠闲猛然纵声长啸，他的身影紧紧追着李天澜。
剑二十四。
剑二十四。
同源的剑气在并肩的冲锋中开始汇聚。
凌厉的剑光如同暴雨疯狂飞溅。
东城如是跟在两人身后，她的压力几乎全部都是由李天澜承受，如此以来，这位瑶池的天才女子杀戮起来可以更加专注。
玄武，朱雀，青龙。
三个小组的兵马俑开始聚集。
大战开始，这些兵马俑的超级精锐无疑是状态最好的一批人，他们没有疲累的感觉，甚至不存在多少心理上的压力，对他们而言，只要没死，只要还可以动，他们就会一直处在最巅峰的状态。
李往生带着三个小组的人疯狂向前。
三个小组的超级精锐跟在他后面，炮火闪动，野蛮的厮杀一瞬间撕裂了前方的人群。
羿的身体上升到了空中。
带着诡异的幽蓝色的箭矢在天空中纵横呼啸，箭矢的每一次穿透和炸裂，都意味着大片雪国的军队倒下。
至于其他...
已经没有其他了。
这就是李天澜如今的全部。
不到五十人。
而跟随他出发的其他精锐，已经全部倒在了战场中。
李天澜并非没有反思过，对于不曾真正经历过大规模惨烈战争的人而言，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战争爆发时的宏伟与残酷，所以才会下意识的高估自己的力量。
事实上这一支数百人的孤军确实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雪国六大军团的溃败几乎让雪国进军雷基城的计划彻底夭折。
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去面对那种诡异失败的情况下，雪国调动了所有兵力开始猛攻摩尔曼斯。
此时此刻，李天澜身边不到五十人，却汇聚在这片数十万人的战场中。
不要说这五十人并非全部都是顶级高手，就算李天澜进入无敌境，甚至是巅峰无敌境，这五十人全部都是惊雷境巅峰乃至半步无敌，在这片无比浩大的战场上，他也做不了什么。
那他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李天澜想了无数遍，始终都没有答案。
也许最理智的做法是在他击溃雪国六大军团之后就应该回到雷基城。
如此一来雷基城有他和兵马俑在，起码还会有一些防御外敌的力量，雪国的计划夭折之后，雷基城更加稳如泰山。
李天澜不否认这样做的好处。
只是他做不到。
他不知道不计一切代价来到摩尔曼斯的意义。
或许真的没有意义。
但他就是想要来看看。
杀戮一直在向前。
惨叫，怒吼，咒骂，求饶。
鲜血飞溅出来的声音，骨骼破碎的声音。
枪声炮声。
世界是混乱的。
混乱的声音彻底占据了一切。
不知何时，越来越多的雪国士兵冲了过来。
不止是一个军团，两个，三个，五个。
密密麻麻的军团如同一片海洋浩浩荡荡，在不知多久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潮。
可李天澜却突然感觉到了轻松。
他的眼前掠过雪国战士一张张的脸庞。
他们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是茫然，是无措，是慌张。
战意在他们身上开始消失。
越来越多的军队涌过来，他们冲向李天澜，也冲向了其他的地方。
李天澜逆着大潮冲上去。
他正对面的人开始跟他作战。
而后方的人却有意的绕开了李天澜，继续向前冲。
他们的方向，正在距离摩尔曼斯越来越远。
李天澜有些茫然的停下。
团队在原地防守。
轰隆的脚步声中，数之不尽的雪国军队绕过了他们冲了过去。
李天澜与林悠闲对视一眼，下意识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样子雪国发生了大事，目前他们的军队，像是在退场，退出摩尔曼斯。”
李天澜心神一震。
退出摩尔曼斯。
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止是雪国，这个时候，任何人退出摩尔曼斯，都等于是在付出了无比巨大甚至是无比惨重的代价之后承认自己的失败。
有其是雪国。
数十万大军的调动，八大元帅的陨落，哀鸿遍野的伤亡，这一切足以让雪国的国力在一瞬之间倒退很多年。
如此的代价，有着最大也是最强力量的一方，竟然要退场？
如果雪国一直强硬的朝着摩尔曼斯投入兵力，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北海王氏很强，轮回宫很强，天都炼狱很强。
但雪国人多。
数十万人一个个扑上去，就是累都能累死王天纵。
胜券在握的时候，为什么雪国要退场？
李天澜向前走了一步，猛然抬起头。
苍茫的夜空中繁星闪烁，带着星光。
一片几乎无形无质的森然剑意消无声息的朝着他们蔓延过过来。
李天澜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林悠闲也似有所觉，抬头看向了高空。
然后是李往生。
随即是实力虽然强大但对剑二十四却不太了解的羿。
然后是东城如是。
茫茫剑意不动声色的弥漫过来，凌厉，锋锐，破碎一切。
这是最纯粹的剑二十四，剑意苍茫，一片磅礴。
有剑气落在了李天澜身前，凝固了虚空。
潮水一般的雪国军队直接撞在了剑气上，碎尸与鲜血刹那飞扬，凌厉至极的剑气将李天澜等人保护起来，随后沿着雪国军队不断扩散，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扩散到了数十米外。
慌乱的雪国军队冲进剑气笼罩的领域，然后被撕裂，倒下，李天澜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剑气的最前方就已经堆满了尸体。
雪国的军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却根本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上层的军官对此也不曾下达任何命令，于是大量的军队在微微的停滞后直接绕开了这片区域，冲向了前方。
夜色微微扭曲着。
李天澜盯着夜空中的某一个点。
一男两女的身影突兀而又自然的出现在夜空中。
李天澜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竟然不曾察觉到他们是如何出现的。
三个人，就像是夜色凝聚的影子，无声无息的站在那。
随即林悠闲的惊呼声响起：“爸？！”
夜空之上，林枫亭站在最前方，看着林悠闲，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跟他同时出现的轮回宫主正静静的看着李天澜。
而李天澜则看着燃火。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有些疑惑，也有些了然。
漫天的剑气依旧萦绕不散，那是最纯粹的剑二十四，也是真正属于无敌境的剑气，这一片剑气之强大，即便不是巅峰无敌，也已经相差不远，可以稳入神榜。
而这片剑气的源头，却不属于林枫亭，也不属于轮回宫主。
而是属于燃火。
无敌境。
而且是接近了巅峰无敌境的燃火！
李天澜终于明白了秦微白为何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也终于明白了十二天王中，明明类似于骑士这样的女性天王虽然排名在燃火之前，但跟着秦微白的却始终只有燃火。
接近巅峰无敌境的保镖。
李天澜大脑中有些混乱。
他在这片剑意中感受到了熟悉，这种熟悉不是剑二十四的剑意，而是在陨落日当晚，他与王天纵对峙，与神对峙时曾经将他牢牢的守护在一旁的剑气。
他当时也曾疑惑过此人是谁。
因为那人很强，但却不会是轮回宫主，因为对方明显要比轮回宫主弱一些。
而现在，李天澜终于明白。
那一夜在暗中看着他的，是燃火。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那张充满了成熟韵味的冷艳脸庞。
他的目光并非垂涎或者别的什么，在无比专注的视线中，他眼底深处仍然有疑惑。
林枫亭和轮回宫主落在了地上。
燃火安静的站在轮回宫主身后，维持着自己的剑气。
李天澜依旧在看着她。
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燃火垂下眼皮，一言不发。
李天澜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他认出了燃火的剑气，想到了那一夜，自然也就有了一个始终隐藏在他心底的疑惑。
那一夜在跟神对峙，感受着燃火当时的剑气，李天澜分明从其中察觉到了自己的剑道。
那片剑气属于剑二十四。
但最核心的剑意，绝对是李天澜自己的道路。
燃火？
他跟燃火的接触其实真的不多，在李天澜的印象中，每次见到她，对方甚至都没怎么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
“你到底是谁呢？”
李天澜突然笑了起来。
“我就是燃火。”
燃火的语气平静而飘忽，带着疏离。
她有很多种身份，很多时候，她是轮回宫的天王，某些时候，她是轮回宫主，如果她原意，她还可以成为黑暗骑士团的团长夫人，可在她心里，她就是跟在老板身边的燃火。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燃火美丽的眼睛，沉默不语。
燃火已经不再遮掩她的真实实力。
这一夜轮回宫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浮现在他面前。
李天澜没有解开一些谜题的兴奋和成就感，在对方这种越来越不掩饰秘密的时候，他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恐慌。
那是失去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边不知不觉的流逝着，如同幽静的时光，如同冰冷的寒风，如同风花雪月，看不到，摸不着，但却每时每刻的都在流逝。
李天澜还不曾开口，轮回宫主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静静的，有些冷。
李天澜看了她一眼，他的神色有些迟疑，在战争爆发时他才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他与轮回宫主的见面。
他现在甚至不能够确定他跟轮回宫主见面的那一晚，他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李天澜摇了摇头：“我要来看看。”
“看过了，那就走吧。”
轮回宫主冷淡道。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围无数的雪国军队浩浩荡荡的涌过去。
剑气之内，气氛却有些冷场。
林枫亭咳嗽一声，对林悠闲使了个眼色，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林悠闲摸了摸鼻子，跟着父亲走了过去。
李往生和羿带着兵马俑部队车队。
东城如是也想走，但却不知道去哪，她随意的走了两步，李天澜摆摆手：“你就在这里。”
东城如是乖乖哦了一声，看看轮回宫主，又看看李天澜，有些茫然。
撤退的雪国军队越来越多。
李天澜扫了一眼剑气之外的人群，主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雪国在退场。”
轮回宫主的声音简简单单：“战场就这么大，每个人的筹码就这么多，有人进场，自然有人退场，贾德林输光了全部，雪国的其他人不敢赌，只能是这样一个结果。”
“输光了全部？”
李天澜有些疑惑。
他带领的小股精锐是名副其实的孤军，在跟轮回宫的情报系统切断联系之后，他们已经很久都不曾收到外界的消息。
轮回宫主嗯了一声：“贾德林死了。”
石破天惊！
东城如是张大了嘴巴。
李天澜脸色巨变。
贾德林是雪国总统。
他的死亡对于整个雪国，对于整个东欧局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李天澜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楚这件事情所引起的一系列有可能发生的后果，不过如此一来，雪国的撤退似乎也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另外，东城无敌大帅带领黑龙军横扫雪国南部，如今距离雪国首都科莫斯不过两百里的距离，东城大帅曾经说要二十四小时内拿下科莫斯，在雪国宫廷与贾德林喝茶。所以贾德林感受到了压力之后，调动雪国第七军团和第十四军团进军雷基城，结果在路上的时候两大军团内部发生了内讧，贾德林在混乱中遇刺身亡，雪国其他高层面对这种残局，做出了放弃摩尔曼斯的决定，将附近的军队调回去防备东城大帅。”
轮回宫主的声音顿了顿，轻声道：“雪国完了。”
李天澜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想到贾德林会遇刺身亡。
更没有想到东城无敌会挥军雪国。
轮回宫主总结性的话语中隐藏了太多的细节，李天澜静静的想着，内心复杂。
战争怎么可能没有风险？
百战百胜的名将亦有战败陨落的时候，雪国是超级大国，军力尤其强盛，东城无敌挥军进入雪国，胜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如果失败，亦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结果他还真就这么做了。
东欧战争发生至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身在幽州的东城无敌已经打到了距离科莫斯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东城无敌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根本就不曾有丝毫的犹豫，他在最快的时间里动身，在最快的时间里下令，在最快的时间里集结军队，同样在最快的时间里发动了战争。
那个时候身在雷基城的李华成还没有危险。
而他这样的行动，甚至来不及阻止任何会议。
这其中承担的风险，李天澜自然也清楚。
他转头看着摩尔曼斯的方向。
那个此时此刻带着大军扎根雪国逼近首都科莫斯的男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只温润的小手握住了李天澜的手掌。
东城如是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爸爸来了。”
“是啊。”
李天澜轻声道：“他来了。”
轮回宫主飞快的扫了一眼李天澜和东城如是握在一起的手掌，平静道：“这里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参与的战场，我跟你说过，终局之战，跟你没有关系，回去吧。”
“不行。”
李天澜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我说过，我来这里，就算没有意义，也要看看。”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轮回宫主的声音微微颤抖：“看我吗？”
李天澜没有说话。
“不管是看谁。”
轮回宫主自嘲的笑了笑：“战争结束后，小白会回到你身边，你想看林先生，现在看到了，想看我，现在也看到了，看燃火，燃火也在这里，至于劫...”
“他现在已经不在摩尔曼斯了，他杀了阿瑞西斯，杀了教廷三千最精锐的圣裁武士后就离开了，至今行踪不明，除了这些，现在的摩尔曼斯，应该没什么值得你看的人了。”
“那也要看看。”
李天澜语气平静。
“我说过了，回去！”
轮回宫主的声音猛然抬高，变得尖锐凌厉。
李天澜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的眼睛：“凭什么？”
轮回宫主的胸膛轻轻起伏。
“我带人杀到了这里，搭上了数百条人命，我不确定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但现在我没有进入摩尔曼斯就回去...”
李天澜自嘲的笑了起来：“那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你就算去了摩尔曼斯，也什么都做不了。”
轮回宫主的声音冷漠的近乎刻薄。
“那我也要去。”
李天澜静静道。
他没有强调什么，但却必须要去摩尔曼斯。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他就是想去，不顾一切。
轮回宫主眼神恍惚。
眼前依旧是茫茫黑夜。
但无边无际的深沉永夜里似乎铺上了飞雪。
茫茫的白笼罩下来，驱散了时光。
很多年前的夜晚，她似乎就站在那片白雪中，阻止着那个男人。
“不要去...求你。”
“我带人杀到了这里，现在回去，有什么意义？”
“你就算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的啊。”
“那我也要去。”
时光匆匆。
无数的画面开始重叠。
轮回宫主笑了起来，她的眼神无比凄然。
她不知道今日自己有没有说错。
但她当年却真的说错了。
当年的那片白雪中，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终归是有意义的。
所有的意义，在于终结。
他到了那里。
然后死在了她的怀里。
“回去吧。”
轮回宫主喃喃说着，她的语气柔软的近乎哀求。
李天澜整个人的心脏似乎狠狠抽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他看着轮回宫主的眼睛，语气沙哑：“我不会回去，而且，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轮回宫主怔怔出神。
“让我...”
他深深凝视着轮回宫主的眼睛：“看看你的脸。”
轮回宫主身体僵硬了一瞬。
燃火的身体也僵硬了一瞬。
时间短促，分分秒秒。
不知过了多久，轮回宫主才轻轻点头：“好。”
李天澜的手颤抖了一下。
轮回宫主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篷，她的手掌放在了眼前的面具上，缓缓摘下。
轮回宫主的真容出现在了李天澜眼前。
岁月似乎是在无情的流逝着。
面前的脸庞有些浮肿，皮肤已经松弛，但五官清秀精致，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模样。
轮回宫主看着李天澜笑了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李天澜摇了摇头。
他真的没有失望，但内心不知为何，却是一片空荡。
轮回宫主重新带上了面具。
李天澜向后退了一步，几乎倒在了东城如是怀里。
细微的风声中，他低声的喃喃自语响起，只有东城如是一个人听得到：“都是假的...”
他无力的身体挣扎了两下，勉强恢复了力量。
周围浩浩荡荡的雪国大军还在撤退，无边无际的人群在远方蔓延过来，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隐隐约约，前方摩尔曼斯的厮杀还在继续。
李天澜直起了身体，艰难道：“进城！”
“我说过，你不能去，这里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
轮回宫主皱着眉。
“我说过了，进城！！！”
李天澜突然变得无比暴怒，他的双眼通红，死死的看着轮回宫主，整个人的脸色甚至有些狰狞：“进城！”
轮回宫主身体微微一震，低下头。
燃火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李天澜不再管她，大步朝着摩尔曼斯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幽幽的叹息声清缓的响了起来。
轮回宫主的声音静静地，冷冷的：“那就进城。”
......
远隔千里的战火与硝烟中，父子二人的重逢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训斥。
剑气在父子二人身上满眼，林枫亭和林悠闲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林枫亭看着前方撤退的雪国军队，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不让你来你还是来了，怎么样，这一路感受如何？”
林悠闲愣了愣，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感受如何...
这一路上他有太多太多的感受，他本以为可以滔滔不绝的将所有情绪都形容出来，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一幅幅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
李天澜在雷基城的会议室里下令出发。
弥漫的战火中，他的身影站在了车顶。
剑光照耀下，数百人的团队冲开了军团的防线，怒吼着的元帅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无数的感受，无数的措辞在他心中酝酿着，但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来，那看起来是真的有感受了。”
林枫亭笑了起来：“还记得东欧乱局之前我问你的问题吗？”
“记得。”
林悠闲犹豫了下，点点头。
在东欧乱局爆发之前，他以秦微白弟弟的身份跟李天澜见了面，别别扭扭的喊了李天澜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家伙一声姐夫。
那个时候，林枫亭就曾经跟他说过，让他好好想想今后的道路。
“想好了吗？”
林枫亭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柔和。
林悠闲犹豫了下，低声道：“爸，我想留在中洲，留在天南。”
林枫亭轻轻叹息。
他之所以不让林悠闲参与到如今的乱局中，除了不想让他面对谁都无法掌控的生死之外，也是不想听到林悠闲现在的决定。
无比狂野的战争足以燃烧每个人的意志。
林族在避世。
而狂野而激情的战斗却可以燃烧林悠闲的心智。
战争如烈火，燃烧一切。
可以预见的是，林悠闲今后还会经历很多，而经历了这些的人，又怎么会甘心避世？
今晚的林悠闲有很多感受。
这些感受他现在或许还不能清晰的说出来，但却足以促使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真是累啊...”
林枫亭摇了摇头。
“爸。”
林悠闲欲言又止。
林枫亭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你决定留下，那我会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来做，林族未来的二十年，我会交给秦微白，二十年后，我会把林族交给你妹妹，至于你...你想留下，那便留下吧，林族在中洲，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分支了。但我们最初的根，还是在这里的。”
这一刻他想到了轮回宫主所说的气运，想到了庄园里的白雾，想到了背负龙脉的李天澜。
林枫亭静静的想着，平静道：“你可以留在中洲，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留在中洲是为了什么。”
“促使你下定决心的，和你今后的目标，是两回事。”
“为了林族。”
林悠闲迟疑着：“为了中洲。”
林枫亭笑了起来。
为了林族，这句话他并不意外。
为了中洲。
只有这句话，才是他可以稍微放心的原因。
这起码意味着一夜之间，儿子已经成熟了很多。
不远的地方，李天澜朝着轮回宫主吼了起来，他甩开了轮回宫主，大步向前。
林枫亭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的眼神有些怜悯：“终于...还是要进城啊。”
.......
城内的战斗愈发惨烈。
雪国已经下达了放弃摩尔曼斯的命令。
军队在撤退。
但数十万的军队撤退本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能够第一时间往回走的终究只是还不曾正式加入战斗的军队，而在摩尔曼斯城内的各大军团却依旧在茫然的厮杀着，几大军团的军团长早已陨落，高层残缺不全，中层军官伤亡惨重，短时间内，有效的命令根本无法传达进去，城内的士兵面对着敌人，只能战斗，不断的战斗。
天都炼狱组成的方阵已经缩小了大半，无数的精锐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这座残破的城市里，跟雪国战斗，跟北海军团厮杀，与轮回宫碰撞，与极地联盟纠缠。
神始终站在最前方，但无数的攻击从四面八方出现，天都炼狱不断减员，唯有最前方那道剑意始终强盛无匹。
自开战以来，这一直都是纵横在整个战场上最为强势的剑光。
超越了巅峰无敌境。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暴君，面对这道剑光也不敢正面冲锋。
神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浩瀚的剑气开始变得凌乱。
将近一日一夜的厮杀，他始终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开始渐渐的不堪负重。
他的状态在下滑，磅礴的剑气范围也开始缩小，而眼前的敌人依旧是在四面八方，一望无际。
远方的雪国人群里凌乱的喊着什么，声浪越来越大，逐渐的，雪国的军队开始后撤，可早已杀红了眼睛的轮回宫与北海军团拼命的斩杀着一切的敌人，随着雪国的后撤，整个局面变得愈发混乱。
神看着眼前的局势，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破晓。”
“殿下。”
一身是血气息已经极为虚弱的破晓走了过来。
“我们输了啊。”
神轻声道。
破晓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开口道：“是啊，输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战场，因为这样的战场，就算想认输都不行。”
神轻轻的说着：“不过终究还是有机会的，雪国在退场，我们认输，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破晓抬头看了神一眼。
神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所以...认输吧。趁乱，我们撤...”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猛然顿住。
那一瞬间，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的长空。
下一秒钟，几乎所有人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起抬头。
城外，即将进城的轮回宫主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灼热。
李天澜眼神明亮。
林枫亭表情复杂。
暴君在城里不断摩擦着自己的手环。
北海王氏逐渐出现了欢呼声。
无比寂静的气氛突然出现在战场中。
所有人都在看着远方的天空。
远方的天空在动。
确切的说，是在撕裂！
茫茫的天地在一刹那间似乎已经彻底消失。
无法想象的磅礴剑气从远方如同汪洋海啸一般涌动过来。
剑气将天空撕裂成了剑的形状。
剑光在飞散。
成千上万，上十万，数十万。
数之不尽的剑光在夜幕下燃烧起火。
整片远空都亮了起来。
无数的剑光在空中飞舞着，几乎要占据整个世界。
生生不息的剑光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从天空一路蔓延到大地，如同一片吞噬天地的风暴。
那片风暴越来越清晰。
所有人的视线里清晰的出现了一把又一把剑。
数之不尽的剑影在天地间飞舞穿梭，千米万米。
恢宏的遮住了天地的剑幕里，似乎有人在天空中行走，一步千米。
他所过之处，无数撤退的雪国军团被彻底撕碎毁灭，于是剑幕变成了一片血色，血红色的光芒充斥天际。
破晓目瞪口呆。
神的身体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在盯着剑幕中的那道身影。
“天骄...”
神的声音响起，带着巨大的压力，无比艰难。
平原，高山，大海，天地。
都在脚下。
八月二十四日夜。
雪国承认失败彻底退场的时候。
从雷基城到摩尔曼斯。
跨越了千里，数个时代中唯一的天骄正式进场。
铺展到整片天地的猩红剑幕中，号称剑皇的他站在最高处，俯视着无数年的时光，俯视着无数个时代。
至高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