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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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一天回到家,李程秀洗了个澡,抱着茶杯窝在沙发里看书。
  茶杯长大了一点儿,比他手掌大了。抱着也比以前沉了一些,能吃能睡的。
  它现在不怎么爱吃狗粮了,自从有一次李程秀把吃剩的鸡肉浓汤浇到米饭上给它吃了后,它就喜欢上吃肉汤泡饭了。
  这么小的狗,太过娇嫩,比大狗还要难养得多。
  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李程秀起夜上厕所,从来不舍得开灯,现在不但得开灯,还得时刻注意脚下,生怕踩着它。
  Adrian跟他说了好几次不能这么惯着茶杯,可是每次来玩儿都给它带一堆零食和玩具。李程秀也尤其对它狠不下心。每天下了班不管多累,也得把汤热上,把肉弄碎了给它拌到米饭里。
  这样也有好处,挺省钱的。
  李程秀就摸着它软软的卷毛,沉静地看着书。
  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黎朔,可一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自从工作后,手机里的联系人也多了起来,有陌生号码也并不奇怪。
  “喂?”
  那头没人说话,只有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李程秀奇怪地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喂?”
  那边突然传来了毫无力气的声音:“程秀……”
  李程秀心头一震,赶紧挂掉了电话。
  这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掉,是邵群。
  电话立刻又响了起来,李程秀直接关了机。
  他慌了,他想给黎朔打个电话,但是他不敢开手机。
  邵群怎么知道的他的号码?他在哪里?他回来了吗?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一连串的问题逼得李程秀心慌意乱,他恐惧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李程秀彻夜未眠,第二天精神颓靡,盯着报表觉得眼前的数字都花了,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到了午休的时候,才鼓起勇气开机。
  一开机就蹦出好几个未接来电,和很多短信。
  看着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李程秀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
  “我想你。”
  “程秀,我想你。”
  “我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李程秀看不下去了,赶紧按掉。
  他眼眶发酸,腿都有些软,就在楼道里蹲下了。
  他这种人,难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都已经被他骗了这么多次,还是会忍不住为邵群这些莫名的行为而动容。
  李程秀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顿时在楼道里回响。
  邵群骗他就罢了,他不能自己骗自己。
  这个人只会伤害他,侮辱他,欺骗他,把他当作佣人和床//伴,从来都不曾尊重过他。
  无论邵群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假象,他都不能信。
  他不会信,他绝对不会信。
  邵群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病毒,只有远远避开,才能让伤口愈合,不再重蹈覆辙。
  李程秀吸着鼻子,双手颤抖着把手机的外壳拆开,拿出SIM卡,扔进了垃圾桶里。
  邵群活到现在,恐怕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再怎么混蛋,毕竟是拉不下脸当面跟自己老子对着干,而且他也真怕把他爸和他大姐惹急了,李程秀会倒霉,所以只能被逼着回了家。
  只是和李程秀分开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不能停止去想李程秀现在在干什么。他是不是跟黎朔在一起,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该有多甜蜜。
  邵群觉得自己的心整个都空了。
  邵老将军算是逮着了机会教训儿子了,一天只要得空了就要把邵群叫过去训话,邵群几次想去深圳,都给骂了回来。
  邵老将军青壮年的时候,是常年不在家的,四个儿女前前后后出生,他在产房外边儿守过的就只有邵群一个,其他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
  其实他本人并没有那么封建,非得要生儿子不可,其实他觉得丫头挺好的,乖巧听话。可是他的妻子却因为连生仨都是闺女而愧疚不已,非要生到儿子为止。生完邵群,身体就开始不行了,后来在邵群五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邵将军一辈子习惯了发号施令,妻子是他和年幼的孩子们唯一的纽带,断了这一块儿,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跟儿女们沟通,更不知道怎么相处。
  邵群基本上就是三个姐姐带大的,俩父子同住一屋檐下,交流却少得可怜。
  他对邵群很多公子哥儿的行径怎么都看不惯,尤其这次又是什么玩儿//男人的乱七八糟的事。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年少轻狂,最后还是得回到正路上来。
  可是现在的邵群,让他越发不认识了。
  他讲话的时候,邵群就低着头动也不动地那么坐着,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把邵老将军气得够呛。
  晚上的时候李文逊大厉小升都来了,要把邵群接出去聚聚。
  小升是听说邵群回北京了,本来过完年已经去上海了,这就特意又回来了。
  邵老爷子本来把邵群抓回来就是想让他收收心的,就不乐意让他出去,可是又不能不给小辈面子。
  邵群坐上车后,也是一句话不说。
  小升拿手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哎,想什么呢,地方都安排好了。”
  邵群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不耐烦地把脸冲着窗外。
  坐前座的李文逊回头跟小升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我都跟你说过了”的表情。
  车开到一半儿的时候,邵群突然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小周。”
  “邵总,你可算开机了,公司好多事儿我们拿不了主意……”
  邵群直接问道:“李程秀的电话和住的地方查出来没有?”
  小周在那边儿愣了一下:“邵总,公司很多……”
  “我不管了,你跟我大姐说去,她什么都能耐,什么都能管。李程秀的电话和住的地方到底查到没有?”
  “这,那人还跟着黎朔呢,应该很快了。”
  邵群加重语气道:“赶紧,尽快。”说完就挂了电话。
  车里一时陷入了安静,再没人说话。
  李文逊他们把邵群带到了以前常去的会所。
  一进门就有个艳丽的女人迎了上来,一看到邵群眼睛都亮了:“哎呀邵公子,你这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啊,昨天东东还跟我念叨你呢,他要知道你回来了可得高兴死了。”
  邵群爱答不理地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李文逊冲那女人挥挥手:“去把以前那几个宝贝叫来。”
  侍者领着他们进了包厢,李文逊跟他交代着酒水。
  邵群坐到一边儿,反复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小升坐到他旁边儿,推推他手臂:“哎,邵群。”
  邵群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你究竟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因为李程秀跟你家老爷子闹起来了。”
  邵群身子一顿,抬头白了他一眼。
  小升又好气又好笑:“你瞪我干什么,我惹着你了?”
  邵群闷头喝了口酒:“我待不下去了,李程秀不知道跟那个假洋鬼子怎么甜蜜呢,我爸还不放我走,妈的。”
  小升叹了口气:“邵群,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上次在上海我可劝过你,你也说得好好的,怎么如今弄成这样?”
  邵群摇摇头:“你懂个屁,李程秀……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再怎么不一样,也生不出儿子来。你为了他得罪戚老,又给你爸丢人,你觉得值吗?”
  邵群面上有几分挣扎,考虑了半晌,才缓缓道:“小升,你不明白,我,我真的放不下他。”
  小升很不以为然:“放不放得下的,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我不信你多稀罕他,充其量是个新鲜吧。世界上有几个人是真能爱得死去活来的,还不是热乎劲儿过了,就爱干嘛干嘛去了。你记得阿山吗,当初为了他那个小女朋友,又吃药又割腕的,后来怎么样?还不就不了了之,现在也活得一样风流快活。感情就这么回事儿,激情上脑的时候,觉得没了对方天都塌了,再过个几年你再回头看看,恐怕你连李程秀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邵群看着剔透的酒杯,眼里有一丝疑惑。
  也许小升说得对,他只是给黎朔刺激到了,他只是看不得李程秀给他戴绿帽子,他只是一时冲动,他只是还没习惯没有李程秀的生活。
  小升拍拍他肩膀:“你这人就是牛脾气,越得不到你越稀罕,谁不让你干什么你就偏要干什么。我太知道你了,你现在闹得天翻地覆的,等你真把李程秀弄回来了,我保证你没几天就腻歪了,这样有意思啊?”
  邵群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哀伤。
  真的是这样吗?
  他确实有这个毛病,非得跟人对着干。越是离经叛道的事,他越是不亦乐乎,得不到就死活要弄到手,新鲜劲儿又持续不了多久。
  对李程秀,也是这样吗?
  包厢外响起了敲门声,适才那个冶艳的女人带进来了漂漂亮亮的三男三女,一进屋就往他们身边儿凑。
  其中一个俊逸秀丽的男孩儿一见到邵群就叫道:“邵公子。”
  邵群抬头看了一眼,是一张有点儿印象的脸,可是他已经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那男孩儿见到邵群漠然的表情,一点也不尴尬,乖巧地叫了小升一声“柯少爷”然后就坐到邵群旁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邵公子,我东东啊,你不会忘了吧?”
  邵群没搭理他,径自喝着酒。
  东东赶紧给他续杯,把酒杯端起来送到他嘴边儿。
  邵群猛灌了一口酒,突然一把拉住正在跟旁边儿的美女说话的小升的胳膊,哑声道:“万一不是呢。”
  小升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给弄愣了:“什么?”
  邵群目光不停闪烁着,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颓然地放开他的胳膊,起身去了包厢的卫生间。
  他前脚刚进去,那个东东就尾随了进来,媚笑着锁上了门。
  邵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解下拉链。
  邵群木然地低头看着卖力工作的男孩儿,他头上的发旋儿,跟李程秀有点儿像,就连这种深棕的发色都有几分相似。
  他已经尽力幻想卖力伺候他的是李程秀,却全不起作用。李程秀不会这么干,被逼得急了,就不情不愿地给他弄,但是从来不会有这么娴熟的技术,可他就是喜欢享受得不得了。
  那种青涩的、笨拙的,但是真挚的反应,即使害羞还是努力想要取悦他的心情,统统都是伪装不了的。从来没有人像李程秀那样毫无保留地对他付出,而从没要过任何回报。
  世界上就这么一个李程秀,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邵群心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一脚踢开地上的男孩,哑声道:“滚。”
  那男孩儿相当识时务,一见这架势,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冲了出去。
  邵群觉得眼眶酸涩发烫,他赶紧打开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看着镜子里憔悴恍惚的一张脸,一瞬间都有些认不出来这是自己了。
  这家会所是他在北京最常光顾的地方,这本该是他熟悉的,也习惯了的生活,可现在他觉得厌烦。
  他最想要的,是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季节,跟李程秀度过一个个平和温馨的夜晚。没有了李程秀,他突然就没有了想要回去的地方。
  他不是没有追求过高傲难搞的美人,每次都能激起他的征服欲,给他意想不到的刺激和挑战,可是在李程秀之前,他从未想过跟一个人相伴厮守。
  这么一个安静的、存在感微弱的人,斜风细雨之间,已经进驻了他的心,生了根,发了芽,要舍掉,就像要拿刀子剜出来那么疼。
  邵群出去的时候,几个人抬头看他。
  他淡淡说了一句:“我回去了。”
  大厉站起来挡到他面前,皱眉道:“小升可是特意为了你从上海飞来的,咱们兄弟难得聚一次,你这不够意思啊。”
  邵群低声道:“我要回深圳。”
  “什么?”
  “我要回深圳。”
  李文逊和大厉面面相觑。
  小升道:“邵老爷子不让你回去,你忘了,你可小心他把你关起来,这事儿他也没少干。”
  邵群扒了下头发:“我得回深圳,我非得把李程秀弄回来不可。”
  李文逊露出一个特别不理解的表情:“不是邵群,那么个小娘们儿,值得你这样吗,你不怕人笑话啊?”
  邵群咬牙道:“谁他妈敢笑话我?再说给人笑话也比眼看着他跟别人强。”邵群说完转身摔门就走了。
  他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想,因为以前他们都是同一种人。要听说谁玩儿男人把自己玩儿进去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可是邵群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知道没有李程秀,他快要疯了。
  邵群回家之后,已经快十二点了,邵老爷子正准备睡觉呢,看到他这么早回来还挺意外的。结果他就那么直挺挺站在他爸面前,说:“爸,我要回深圳了。”
  邵老爷子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要怎么地?”
  “我要回深圳,明早第一班飞机就走。”
  邵老爷子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声道:“反了天了你?我让你走了?”
  邵群面无表情:“我必须得走。”
  “为了什么?为了那个李什么的?”
  “我深圳有生意等着我处理,公司一堆事呢,我必须得走。”
  “净放屁!你就是为了那个……那个,你也不害臊。你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
  邵群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一定要回去。”
  邵老爷子气得在客厅转悠了一圈,抄起了自己的高尔夫球杆,一杆子敲在了邵群的膝盖窝处,邵群直接就给跪地上了。
  邵老爷子举着高尔夫球杆就往他背上打。
  邵群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
  正在保姆房休息的阿姨听着动静赶紧出来了,她带了邵群十多年,一见他挨打心疼得不行了。
  “老爷子,老爷子,别打,别打了呀,哎哟,这要打坏的。”
  邵老爷子充耳不闻,一下接着一下,一点都不见手软。
  邵群觉得背上被抽到的地方跟火烧一样,唇齿间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儿。
  阿姨实在拦不住,赶紧冲进房间掏出手机,给邵雯打了电话。
  邵雯大半夜从家里赶过来时,邵将军已经累得在沙发上直喘气,邵群依然跪着。
  邵雯一看她弟弟那样,眼泪差点儿掉出来,强自镇定地劝着她爸。
  邵老爷子把邵群关了起来,反正大门外常年有人站岗,不缺人看着。
  邵群被关起来之后不肯配合医生看他的背伤,也不肯吃饭。
  老子毕竟是老子,他忤逆不得,他就是要看看谁先扛不住。
  在房间里躺了两天之后,周助理终于主动跟他联系,给了他李程秀新的手机号。
  邵群盯着那个号码犹豫了大半天,才鼓起勇气按下了通话键。
  李程秀温和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喂?”
  邵群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头疑惑地又“喂”了一声,邵群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程秀。”
  电话那头毫不迟疑地挂掉了。
  邵群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不死心地一遍遍打着那个号码,直到那头彻底关机。
  他不过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是他已经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了。
  邵群颤抖地按着按键,输入了“我想你”发了过去。
  这短短的三个字就像把密封着邵群的情绪的匣子猛然打开了一般,他突然体会到了情绪临界崩溃是什么滋味儿。
  他一遍遍地输入发送着“我想你”,就像要把这段时间以来的思念、悔恨、委屈、伤心都一并传递过去,乞求对方能给他一点同情和回应,他一遍遍地发,直到眼睛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李程秀用公司的电话给黎朔打了过去,跟他说自己换了手机号。
  黎朔有些奇怪:“好好的怎么换号码?”
  李程秀小声道:“电话卡丢了。”
  黎朔道:“没关系,电话卡丢了号码还是可以补办的,明天带你去补好了。”
  李程秀忙道:“不,不用。”
  黎朔皱眉:“不用?”
  李程秀支吾道:“我,我买了新的。”
  黎朔在那边儿沉吟了片刻:“那告诉我新号码吧。”
  李程秀被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黎朔叹了口气,口气有些失望:“程秀,为什么撒谎。”
  李程秀瘫软在椅子上,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并不想告诉黎朔邵群给他打了电话,他不想让他担心。黎朔为了他已经受了很多不该让他受的罪,他本就心存愧疚。
  黎朔轻声道:“程秀,是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
  李程秀忙道:“不是,不是。”
  “那为什么连这个都要瞒着我,是不是邵群给你打电话了?”
  李程秀心里一阵难受,轻轻嗯了一声。
  黎朔在那边儿咬牙切齿道:“这个畜生是没完了。”
  李程秀声音里透着几分虚弱,“黎大哥,我怎么办。”
  黎朔安抚道:“让我想想办法,你买了电话卡把电话告诉我,以后陌生的号码一律不接。”
  “好……”
  黎朔在那边儿叹了口气,“程秀,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我们两个不该分彼此,你说对不对?”
  “我只是,怕你担心。”
  “如果邵群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骚扰你,我岂不是更担心?你被他带走藏起来的日子,我天天担心得睡不着觉。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担心,就及时跟我沟通,别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李程秀心里渐渐暖了起来。想着电话那头的人的深沉温柔,就觉得有了力量,烦躁惊惶了一整天的心,也慢慢安稳下来:“谢谢,黎大哥。”
  黎朔笑道:“你好好的,我才要谢谢你,不要再从我眼前消失了。”
  李程秀心里微酸:“好。”
  自那个电话过后,又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天。
  李程秀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这天晚上他加了会儿班,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住的地方是旧房子,一进门洞就特别黑,楼梯的灯是隔层好隔层坏的,他那一层就是个坏的。
  走上楼一过转角就是他家,他刚拐过去,就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缩在他门边儿坐着,把他家门整个给挡住了。
  李程秀都没看清楚是不是个人,给吓得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要跑。
  刚转过身,后面就有了动静,一个干哑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程秀。”
  李程秀一愣,虽然声音粗哑,可是对这个声音,他太过熟悉,无论如何都认得出来。
  李程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微微转过头,看着邵群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邵群瘦了很多,头发有些乱,下巴上一圈儿青胡茬,脸颊上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黯淡的神色在看到李程秀的一瞬间才有了光彩。
  李程秀想走,可是这里毕竟是他住的地方,大晚上的,他能走哪儿去?
  邵群看着他不断往后缩的身子,皱了皱眉头,喘着气道:“我大老远跑回来看你,连一脚都没歇,又等了你一天了,你是不是让我进去喝杯水啊?”
  李程秀一步步退到墙边,戒备地看着他,哑声道:“你走。”
  邵群拿那种专注的眼神看了他两秒,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他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你可真不跟我客气,直接就赶我走。我记得你以前,赖了吧唧的,跟人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跟我怎么就能这么硬呢?嗯?”
  李程秀靠着墙一点点往楼梯口移动:“你想干什么?”
  “我他妈能干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跟你那姘//头美不美满。”邵群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给自己说难受了,就低下了头。
  李程秀颤抖地指着楼梯,再次道:“你走,我,我很好。”
  邵群猛地抬头,眼里闪着怨毒的光芒,盯得李程秀心惊肉跳。
  邵群抬脚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李程秀浑身一震,抬腿就要跑下楼。
  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邵群已经扑到了他身上。
  邵群一米八八的大身板儿直接往李程秀身上压了下去,李程秀用尽力气也没撑住他,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当邵群贴到他身上后,李程秀才发现邵群发烧了,皮肤烫得厉害,喃喃地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
  李程秀使劲想推开他站起来,可是邵群就跟块石头一样,无知无觉地晕了过去。
  李程秀看着闭着眼睛面色潮红微微喘着气的邵群,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忍不住摸了摸邵群的额头,发觉他烧得很厉害,穿的衣服很是单薄,全身发烫,身子还直抖,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邵群生病,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生病,生了病,也会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李程秀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酸楚。
  要不要叫救护车呢?他为难地想。
  听说叫一次救护车要上千……
  李程秀叹了口气,费劲地从他身子底下爬了出来,拿钥匙开门。
  他对这个人再怎么避之唯恐不及,毕竟不能把发着高烧的他扔在阴冷的走廊里,况且还是在他家门口。
  一开门小茶杯就听着动静了,颠颠地跑到门边儿,拿脸蹭他裤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李程秀拿脚拨了它一下:“躲开,别踩着你。”他蹲下//身,用力把邵群拖进了门。
  小茶杯对着邵群呲牙咧嘴地汪汪直叫,咬着邵群的裤腿不让他进去。
  李程秀就怕邵群倒了压它身上,又空不出手来把它拿开,只能拿脚拨拉它。巴掌大的小奶狗却来劲儿了,愤怒地叫个不停,一直咬着邵群的裤腿要把它往外拖。李程秀不仅要拽着邵群,还要不时把它拨弄到一边儿去,弄得手忙脚乱的,从门口到沙发的路程,走了好几分钟。
  等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邵群弄到沙发上之后,李程秀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他先给邵群找了条毯子盖上,又翻出家里的消炎和退烧的药,倒了杯水,就蹲到沙发旁边推他。
  邵群迷茫地把眼皮撑开一条细缝,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李程秀把药递到他嘴边:“吃药。”
  邵群眼睛就跟钉在他脸上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慢慢张开嘴。
  李程秀把药倒进他嘴里,又给他喂了水。
  邵群微微偏着头,水都洒了出来,李程秀忍不住提醒道:“别呛着。”
  邵群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动情地看着他。
  李程秀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迅速站起了身。
  邵群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他嗓子疼得厉害,咳了好几下才勉强发出声来:“别走。”
  李程秀抿了抿嘴,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到他眼前:“叫人接你。”
  邵群把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他难受地闭上眼睛,把头撇到了一边儿去。
  李程秀愣了愣,续道:“邵群,叫人接你,你不能,在我家。”
  邵群的喉结上下鼓动着,半晌才转过头,哑声道:“程秀,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李程秀闭了下眼睛,把手机举到他眼前。
  邵群心里一阵激痛,抬手打在他手上。
  李程秀手背一疼,电话脱手而出,摔在了地板上。
  一直蹲在旁边儿的小茶杯身子弓了起来,做出攻击的姿势,汪汪汪使劲冲着邵群叫。
  邵群紧接着就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憋得满脸通红,就跟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李程秀怔愣地看了看地上摔出了电池的手机,又看了看咳嗽不止的邵群,最后还是蹲下//身,把杯子端到他嘴边儿:“喝,喝水。”
  邵群颤抖着张开嘴,喝了几口水,才慢慢平息下来。
  李程秀这才过去捡起手机,装上电池后,却发现一开机就黑屏,完全打不了电话了。
  李程秀气得瞪了邵群一眼。
  他本想如果弄不走邵群,就只能给黎朔打电话了,现在连手机都开不了了。
  他虽然记得黎朔的手机号,可是大半夜的,去哪儿弄电话呢?
  他回头问邵群:“你带手机吗?”
  邵群已经咳得脑子缺氧,眼前直发晕,有些半昏迷了。
  李程秀蹲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口袋,却发现他除了钱包和钥匙,什么都没有。
  李程秀捧着那个罢工的手机,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看着烧得晕晕乎乎的邵群发愣。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他不能把人扔出去,可也不能让他继续待下去。
  看着邵群憔悴的面容,全没了往日的凌人盛气,此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病弱青年,发烧了需要人照顾。
  他想起邵群刚刚那一声虚弱的“别走。”
  那声音好像直接透进了他心里。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心软,邵群这种人,也不值得任何人为他心软,却狠不下心把他赶出去。
  李程秀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厨房,淘了米把粥煮上。然后又去准备小茶杯的晚饭。
  等到把小茶杯喂饱了也安抚好了,粥也煮好了。
  他盛了碗粥端到茶几上,轻轻推着邵群:“起来,吃点东西。”
  邵群已经是烧糊涂了,一点反应也没有,李程秀叫了他半天,才缓缓张开眼睛。
  李程秀帮着他坐了起来,把碗递到他眼前:“吃吧。”
  邵群苍白的脸和湿润的眼睛躲在白粥冒出的热气后面,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深情和眷恋。
  李程秀被他看得难受,催促道:“吃啊。”
  邵群木然地看了看碗,没有动的意思。
  李程秀把粥放到桌子上,起身就要走。
  邵群就使劲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李程秀彻底无奈了,他重新坐下来,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邵群明显高兴起来,配合地张开嘴。
  一碗粥很快就给他打扫干净了,李程秀看他那样儿就跟很久没吃饭似的。
  李程秀起来收拾碗的时候,低声说:“明天,我上班,你也走吧。”
  邵群沙哑着嗓子说:“我都病成这德行了,你留我几天能怎么样?”
  李程秀没说话,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就抱着茶杯进了房间锁上了门。
  邵群听着门“咔嚓”落锁的声音,即使身体要烧起来了,心也冻成了冰碴。
  他疲惫地躺在窄小的沙发上,拿毯子盖住了头。
  毯子上有李程秀的味道,干净清爽,带着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就好像他怀里还抱着那个人,鼻间还充斥着他的味道。邵群深深吸着气,企图把这让他朝思暮想的味道留在他的胸腔内,这样才能缓解些微的痛苦。
  李程秀能在他生病的时候收留他,哪怕一晚,证明他还是对自己狠不下心的。
  他还有机会……
  邵群安慰了自己几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程秀第二天早早就打算出门了,他走的时候邵群还没醒,因为生病了睡得非常沉。
  李程秀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烧根本没退,还是烫手。他有些慌了,光吃了几片儿药果然是不够,他怕这么烧下去人得烧坏了。
  犹豫再三,他跑下楼走到那个一向开门很早的早餐铺,跟人借了电话,打给了黎朔。
  他已经打算把邵群送医院去了,可以凭他自己实在没办法把邵群弄下楼。
  黎朔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浑浑噩噩的,一听说邵群在他家呢,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说自己马上过去。
  李程秀又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了半天假。
  黎朔一来就拉着李程秀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紧张地问:“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李程秀摇摇头:“他发烧。”
  黎朔这才放下心来,他冷冷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邵群:“他恐怕是一直在找人跟//踪我,要不然怎么一回来就找到你住的地方了?”
  李程秀脸色苍白,哑声道:“怎么办……”
  黎朔掏出手机来:“我给他大姐打个电话吧,让她自己找人来把他领回去。”
  黎朔跟那边儿说话的时候,李程秀就定定地看着面色微红、还在沉睡的邵群。他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就像个小孩儿,不管长得多么高大,表现得多么成熟,还是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来,伤人伤己。
  黎朔很快挂了电话,他搂住李程秀的肩膀:“他姐一会儿会派人过来把他弄走,程秀,你做得很对,这种事要及时联系我。”
  李程秀点点头,没敢说邵群在这里留宿了一晚。
  黎朔看着他恍惚的表情,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柔声道:“你没事吧?”
  李程秀好半天眼睛才找回焦距一般,看着黎朔,摇摇头:“没事。”
  黎朔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笑道:“我还没吃饭呢,家里有东西吗?”
  李程秀想起来自己也没吃饭,就去下了些面条。
  两人吃完饭,邵雯派来的两个人也刚好过来了。
  两人刚把邵群从沙发上弄起来,他就醒了,下意识就给挣开了。
  他一时适应不了周围的环境,迷茫地看了一圈,在看到李程秀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可是转眼看到黎朔时,脸色立刻变了。
  他颤抖地指着黎朔,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李程秀:“你叫他来?”
  李程秀垂下眼帘。
  邵群面上的表情似乎是要哭出来了,他摇晃着站起来,激动得口齿都有些含糊,高声问道:“李程秀,我哪里比不上他?我哪里比不上他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对我。”
  李程秀身子一颤,低下了头去。
  邵雯派来的人就要上去扶邵群,被邵群推开了。
  两人为难地看着他:“少爷……”
  邵群一步步往李程秀走去,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能对他比你更好,你为什么要选他,我哪里比不上他?”
  黎朔冷声道:“邵群你烧糊涂了吧,程秀是我的男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他。”
  邵群瞠目欲裂:“李程秀本来就是我的,是你把他抢走了!”
  黎朔嗤笑道:“我抢走了当然就是我的了。再说并不是我抢走了他,而是你所做的一切,把他彻底推给了我。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如果你真的对他好,如果你珍惜他,你们和睦恩爱,我怎么会有机会?等到把人弄丢了才后悔,你以为谁都为你而活?谁都得在原地等你,随时随地准备着原谅你?邵群,像个男人吧,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程秀已经往前走了,你留在原地,他也永远不会回去。”
  邵群僵在了原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快要站不住了。
  李程秀看着邵群恍惚的表情,竟觉得心痛得厉害,他勉强开口,一字一字地说:“邵群,我们,不要再见了。”
  我永远不会相信你,我也不想原谅你,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邵群看着李程秀。
  这是一张让他魂牵梦萦,思念到寸步难行的脸。他一遍遍地在梦中想着他念着他,本来以为会熟悉得能清晰记得他每一个表情,而独独对他现在的表情陌生。
  李程秀该是善良的,怯弱的,容易心软的,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会原谅他,照样对他好。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是那么无情,那么冷酷,他不会再对他好,他站在别的男人身边,赶他走。
  邵群不禁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
  他曾经肆意挥霍着这个人的温柔和顺从,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他曾把这个他现在梦寐以求的人弄哭过很多次,他曾经狠狠伤害过他,他也曾经用行动,用言语毫不留情地羞辱过他。他犯了很多错,错到他不敢承认、不敢面对的程度。可是他不管再怎么逃避,终于还是要面对,他曾经犯过的错,如今全都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李程秀走远了,彻底放弃了他,他们回不去了。
  邵群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他朝李程秀伸出去了手,可是手臂还没有抬起来,已经整个人倒了下去。
  旁边的两个人立刻抱住了他,一摸他的额头,都给吓到了。
  “赶紧,赶紧送医院,要烧坏了这样。”
  两人动作麻利地把邵群抬了出去。
  剩下的两人沉默了半晌,黎朔走过去关上了门。
  他走回李程秀身边,郑重道:“程秀,这里你不能继续住了,我不能忍受这个混蛋总来骚扰你,搬来和我住吧。”
  邵群昏倒前伤心欲绝的脸还在李程秀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被黎朔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措手不及,怔愣地看着他。
  黎朔认真道:“我们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并没有打算给你压力,但是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保护你,这样我才能安心。邵群这么不死心地一再骚扰你,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李程秀张了张嘴,眼神空洞地看着黎朔。
  黎朔摸了摸他的脸,期待道:“好吗?”
  李程秀眼中波光流动,神情有些恍惚,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可脱口答应黎朔后,他马上就有些后悔了。
  他并没有做好准备跟另一个人展开生活,可是他提醒自己,既然接受了黎朔,就该好好地跟他过。
  被人辜负的滋味儿究竟有多痛苦,他是清楚知道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辜负黎朔。
  星期六,黎朔过来帮他搬家。
  李程秀这半年来搬家搬得心力憔悴,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行李本来已经所剩无几,很多箱子根本也没拆开,他似乎早就有预感,这也不是一个可以常住的地方。
  活到这个岁数了,他依然没有一个自己的家,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也没有等待他回家的人。
  他只能不停地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这种漂泊居无定所的滋味儿,生生把人的心撑开了一个大洞,伤感失落和那种害怕一脚踩空的惶恐,时时刻刻都伴随着他。
  他抱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等黎朔的时候,看着收拾得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就止不住地难受。
  小茶杯跟着他,也换了好几个地方了。听说这样对宠物非常不好,它要不停地适应新的环境,而且它这么小,比普通的狗还要脆弱很多。
  果然它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停地在李程秀的膝盖上打转,就是静不下来,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李程秀轻轻摸着它的背,试图安抚它,边轻声说着话:“我也不想,搬家,要是,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就不用搬……”
  小茶杯呜呜叫着,拿脑袋蹭着李程秀的手心。
  李程秀把它捧了起来,拿嘴唇碰了碰它的脑袋,眼眶微涩:“你跟我,真受苦了。”
  这小东西比他三个月工资都贵,又娇气又脆弱,他在离开邵群的时候,曾经挣扎过要不要把它带走。他怕自己养不起,照顾不好,可是一想到邵群不负责任地把它买了回来后不管不顾的,就觉得跟谁也比跟着邵群好。现在他很庆幸自己把它带走了,虽然不能给它最好的东西,但是养得也很健康,而且它是他寂寞孤独难受时候唯一的陪伴,不会背叛他,全心依赖他。他不知道养个孩子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
  李程秀的手有些颤抖,静静地用手心感受着这小小的温暖。
  黎朔很快过来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地上零零散散的几个箱子:“程秀,你就这些行李了?”
  李程秀点点头。
  他在这个城市待了快十年了,值得留下的东西,竟这么少。
  黎朔笑道:“我那里什么都有,其实我只要把这房间的两只活物搬过去就行了。”
  李程秀站起身,把茶杯揣到上衣口袋里:“黎大哥,以后麻烦你了。”
  黎朔走过来摸摸他的头:“能每天看到你,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李程秀腼腆地一笑。
  黎朔叫来的搬家公司基本没派上什么用场,就李程秀那点儿东西,光他的商务车就能装下了。
  前前后后不到两个小时,李程秀已经连人带行李都搬到了黎朔家。
  黎朔的家他以前是来过几次的,可是一进门,他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一栋房子。
  李程秀愣住了。
  黎朔之前的家装,走的是简洁干练的现代风,金属制品是最常见的装饰,非常适合他的气质。
  可是不过短短两天,家装基本上能换的全都换了。
  玄关处的水晶吸顶灯换成了温暖的羊皮灯,窗帘换成了鹅黄色,家具多换成了木质,能在两天之内改造的地方,基本上都改了。大的变动和小的细节,让房子彻底变了个样儿,温暖的色调把屋子烘托得格外温馨雅致。
  黎朔把他拉进屋子里,从沙发旁边推出一个粉红色的大东西。
  李程秀仔细一看,是个特别可爱的狗窝,而且跟黎朔的房子一样,还是复式的。
  黎朔眨巴着眼睛笑道:“要是有空的话,可以照着我的房子给小茶杯按比例打造个一模一样的。”
  李程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心里的感动和感激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觉得碰到这个人,大概是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黎朔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也很高兴,走过来温情脉脉地搂住他,轻声道:“你喜不喜欢?”
  李程秀点点头。
  “这房子装修期间,我总共就来看过三次吧,也没花什么心思在上面。但是我一想到你要过来住,就觉得我们第一个家就住这种设计公司批量出来的冰冷的样板房,实在是委屈你。”
  李程秀想到黎朔工作这么忙,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房子布置一新,只为了迎接他,甚至连小茶杯都考虑到了,心里就泛起阵阵暖意。
  这是个完美的人,更是个完美的情人,他挑不出黎朔的半点毛病,觉得待在他身边,就温暖而安心。
  黎朔在他耳边续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有天我们俩结婚了,就去一起挑一个房子,然后一起装修,里面的每一处瓷砖,每一处设计,都要投入心血,把房子打造成我们喜欢的样子,这样才算个家,你说对不对?”
  李程秀颤声道:“黎大哥……”
  黎朔温柔地把他的耳廓含在嘴里,轻轻地舔弄。
  黎朔身上那种利落清爽的味道,充斥在李程秀的鼻息之间,他觉得心里什么东西在慢慢软化,逐渐放心地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
  用一下午收拾好东西后,李程秀跟黎朔好好谈了谈以后的生活。
  大致意思是不能白住黎朔的房子,以后他会承担家务,以及生活上的开支。
  黎朔想想他现在的薪水,足够应付两个人的柴米油盐了,也就欣然答应。
  他欣赏李程秀的独立和自重,他也愿意尊重和配合他。
  他甚至给李程秀准备了独立的卧室,只不过领他去看的时候,还是眨着眼睛笑着说:“最好你不用。”
  李程秀有些尴尬。同居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明白,可是真到了需要面对的时候,他打怵了。
  晚上黎朔洗了澡出来,李程秀还在厨房包馄饨,准备明天当早餐。
  黎朔就靠在门框上看他。
  李程秀听到声音回头,就冲他笑了一下。
  黎朔穿着暗红色的丝绸睡衣,那种贴身的柔软绸料睡衣,把他高大结实的身材全都勾画了出来。他眼镜也早摘掉了,露出一双深邃的极为惑人的眼睛,头发湿嗒嗒的还在滴水,额头前垂着碎发,比起平时一丝不苟固定着的发型,看上去要年轻很多。
  黎朔本就是个英俊而极其有气势的男人,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时候脑门上就写着精英,此时穿着家居服,看上去慵懒而随意,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李程秀就再次感叹,黎朔真的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黎朔看了眼他手上的活儿:“在包馄饨啊?”
  “嗯,明早吃。”
  黎朔走过去瞅了几眼,捏起一个馄饨皮:“我试试啊。”
  李程秀笑看着他。
  黎朔夹了点儿馅儿,把馄饨皮捏成了饺子的样子。
  李程秀噗哧笑道:“这是饺子。”
  黎朔无奈地一摊手,“我只会包饺子,什么样子不还是吃吗。”
  李程秀就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包。
  黎朔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也喜欢自己研究美食,此时学得也快,包了两个就会了。
  全包完了李程秀把馄饨放进了冰箱里,转身就去洗手。
  黎朔劳顿一天,洗了个澡身体放松了下来,看着李程秀细白细白的一截脖子,就觉得嗓子有点干。
  李程秀洗完手,不知道黎朔何时已经在他身后了,他一转身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黎朔趁机揽住他的腰,低下头拿鼻尖轻轻碰着他的鼻尖,轻笑道:“程秀,好多年没有人给我准备早餐了。”
  李程秀脸一红:“我,我也得吃的。”
  黎朔咧嘴一笑,把他按靠在大理石橱柜上,俯身吻上他的唇。
  两个人最近都很忙,之前已经多天没见,自然也很久没有亲密的举动,李程秀这时还有些不习惯,就被动地被亲吻着。
  黎朔却不同往日,只是温柔地亲几下就算,这次却有愈吻愈烈的趋势,那热情深入的程度把李程秀给吓到了。
  他被黎朔技巧性的热烈的亲吻给弄得头晕,以至于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感觉到黎朔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正抚摸着他的背。
  李程秀身子一僵,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
  黎朔舔着他殷红的嘴唇,一路吻到他的下巴和喉结,在他的锁骨上轻轻印上牙印儿。手也没闲着,那抚摸他的手法,带上了浓重的情//色。
  黎朔的动作温柔却富有激情,很能带动人的情//欲,这样的过程无异于是种享受,可是李程秀却觉得越来越不自在。
  黎朔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到橱柜上,自己则站在他两腿之间,一边亲吻着他细腻的皮肤,一边动手去解他的扣子。
  李程秀呼吸急促而沉重,就好像在忍着什么一样,最后他终于承受不住了,一把推开了黎朔。
  黎朔愣住了,定定地看着李程秀。
  激情燃得正炽的时候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任谁都会不痛快,黎朔微微皱了皱眉头,摸了摸李程秀苍白的脸:“程秀,你怎么了。”
  在他看来,两个平均年龄都三十以上的成年男人了,既然已经住到了一起,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程秀满脸愧疚和难过:“对,对不起。”
  黎朔平复下心绪,脑子里转了很多东西,最后给李程秀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他柔声道:“程秀,你是不是还在害怕这个……”
  黎朔意有所指,毕竟李程秀曾经经历过极其侮辱性的性//行为。
  李程秀身子都在抖。
  黎朔叹了口气,心里的不痛快都被怜惜所取代,他轻轻亲了亲李程秀的脸颊:“程秀,我不是邵群,你没有准备好,我不会勉强你……你觉得好点了吗?”
  李程秀低着头,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黎朔用拇指抚着他的唇线,把他的嘴唇从他牙齿下解救出来。
  黎朔把人揽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没事了,你现在在我身边。你看清楚,是我,黎朔,你很安全。”
  李程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拿额头顶着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他无法释怀,无法忘却,当他和黎朔亲密碰触的时候,他无法抑制的脑子里都是邵群。
  邵群情//动的样子,急躁而热情的吻,低哑的嗓音,汗湿的胸膛,这些让他脸红心跳的回忆,最后又被那令他痛苦羞辱的一夜狠狠碾碎,反反复复,痛彻心扉。
  李程秀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不仅喘不上气,而且恐惧痛苦得他想哭。
  一遍遍地勒令自己忘记,难道不管用吗?难道他连自己都管不了吗?
  邵群坐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看着窗外发愣。
  其实外边儿没什么好看的,就一条天天堵车的桥,高峰期的时候就是个停车场。
  叩门声规律地响起,邵群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
  果然,敲了几下见里面没反应,外面的人好像也习惯了,自顾自地就进来了,叫了一声:“邵总。”
  邵群回头看了一眼周助理:“干嘛?”
  “邵总,你在医院都赖了好几天了,不出院干什么呀。”
  邵群淡道:“懒得动。”
  周助理无奈了:“邵总,公司几十张嘴要吃饭的,你多少回去管管吧。”
  “我大姐不是在吗?你还担心吃不上饭。”
  “她太忙了,现在北京深圳两头飞呢,有些顾不过来,公司好多事情需要处理。”
  邵群好像根本没听进去,反而问道:“叫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没有。”
  周助理叹了口气:“进展挺顺利的,现在只要能让黎朔在适当的时候出国,就可以反咬他畏罪潜逃,这样事情会更加顺利。关于这个,我找到了点儿东西,还要请邵总确认一下。”
  邵群这才有了点儿精神,转过头来:“什么?”
  周助理一边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一边道:“这是我调查黎朔背景的时候发现的。黎朔的父亲在美国一家能源公司做了十多年的CFO,跟这个公司的控股人私交甚厚,退休后更被返聘为这个控股人的家族财务顾问。而这个控股人的名字……”
  邵群已经翻到了那页,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周助理见自己猜对了,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他续道:“他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已经打算辞职,他的主顾想找个可以信任的人替代他,这时候把他的儿子叫回去试试,是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邵群渐渐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我不仅要让他再也无法入境,还要让李程秀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
  周助理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洗过的西装递到邵群面前:“邵总,这回你该有精神工作了吧,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邵群翻身下床,一扫适才的阴沉颓废,把趣÷阁挺的西装穿到了身上,整个人精神焕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把锦辛那小子给我找出来,如果找不到他,就联系我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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