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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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二十九,距离年三十还有一日,李笠忙完了家务,带着大黄狗转到村旁自家鱼池(鱼塘)边上,站在塘边小茅屋旁。
  这是为守塘人搭的茅屋,李笠之前未服吏役时,晚上就带着大黄狗住在这小茅屋守鱼塘。
  后来因为他要顶替亡故二兄服吏役,家里便雇了同村村民帮忙看鱼塘。
  这里,不止李笠家的鱼塘,还有其他村民的鱼塘分布在旁边,举目望去,一片碧波荡漾。
  李笠看着眼前一片碧波,又看着不远处的河流,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毫无疑问,赚钱是首要任务,没有钱,什么都别想,譬如他若想免吏役,就得赚够免役钱,此为‘恤’。
  交钱免役之后,李笠才能有充裕时间做自己的事情,想办法赚更多的钱。
  想着想着,李笠有些纠结,他目前还是想不起来,导致梁国衰落、老皇帝不得好死的那场大乱,到底是什么名字。
  也不知道事件具体发生的时间,即无法确定从现在起,梁国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几年。
  不过他记得一个排名。
  历史上的长寿皇帝排名,梁武帝萧衍排行第二,好像活了八十多岁。
  而现在,李笠听刘德才说,当今天子年约七十七岁。
  也就是说,梁国的太平日子大概还有五、六年。
  五六年时间,李笠要做好准备,让自己和家人乱世里活下去。
  所以,首先得赚钱,赚很多钱,然后还要找靠山,寻求庇护。
  自古以来,想要日子过得好,就得有靠山。
  但最后还是得靠自己,因为再过几年,梁国就要走向灭亡,届时大小权贵、各地豪强都自身难保,又如何保得他一家。
  所以,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最靠得住的,那么,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想办法发财。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手里有了钱,就能结交人脉、买粮、买地、招募人手,这才是最稳妥的自保办法。
  而现在,就一个现成的发财办法,那就是养鱼。
  养鱼这个行业,古来有之,这一世他家世代捕鱼,又有鱼塘,那就有现成的‘生产工具’。
  养鱼能赚钱,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具体要看养殖规模和销售途径,以及成本控制。
  他家就有现成的鱼塘,因为靠近鄱口,所以卖鱼倒也不用愁。
  李家的鱼塘共三个,一大二小,形状不太规则,外围扎着一圈篱笆。
  三个鱼塘里,一大一小用来养鱼,剩下一个小鱼塘用来暂养捕捞回来的鱼。
  大鱼塘的面积约有八亩,小鱼塘平均面积大概是四亩,所以李家的鱼塘养殖面积大概是十六亩,在村里有鱼塘的家庭之中,只是一般水平。
  这个时代的度量衡和后世度量衡肯定不一样,李笠张望片刻,初步判断梁国的“亩”要比后世的“亩”小一些。
  三个鱼塘,是他父亲当年借助地势,引河水灌入洼地后适当修整所得,靠着这鱼塘养鱼的收入,外加入湖捕鱼所得,撑起家用绰绰有余,每年都能有些积蓄。
  但是,养鱼的门槛低,只要有鱼塘,多多少少都能养一些鱼,以白石村为例,养鱼的人不少,大家竞争的结果,就是“共输”。
  正如这个时代的许多养鱼户一样,李笠家鱼塘养的是鲤鱼,也正是因为大家都养鲤鱼,所以鲤鱼的售价长期上不去。
  也有人捕捞其他鱼类暂养在鱼塘,养一段时间后出售。
  但彭蠡湖本身就是渔区,所以养殖的鱼卖不上价钱,而且养殖的风险不低。
  李笠想着想着,眉头紧锁。
  那一世,他会钓鱼,是为了接近爱钓鱼的客户,所以学会了路亚钓鱼等技法;
  他还接触过养鱼,是曾经打算靠养殖发家、还债。
  所以,他知道四大家鱼可以套养,而这个时代,养殖业的主力是鲤鱼,四大家鱼的说法大概要到唐时禁捕、禁吃鲤鱼后才会出现。
  那么,套养四大家鱼,发财的几率很大,但养殖风险却不会减少分毫。
  后世的水产养殖,有先进科技“保驾护航”,譬如充氧机、抽水机、溶氧仪,以及测量pH值、氨氮、亚硝酸盐的设备,随时监测鱼塘水质。
  还有各种促生长的饲料,以及治病的各种药物。
  但即便如此,也常有养殖户的鱼塘遭遇意外,死鱼、亏本,甚至血本无归。
  有句话说得好:家财万贯,带毛不算,这说的是养殖业的风险大,成群牛羊看上去值很多钱,但只要一场瘟疫就死光,一文不值。
  养鱼也是如此,养殖业的风险大,一有风吹草动,小康之家会瞬间返贫。
  古代的条件还比不上现代,一旦饲养过程中出点问题,可能整个鱼塘的鱼都要翻肚皮。
  这个时代养鱼,鱼苗长到能出售的尺寸,至少要花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出现一次意外,鱼塘就没收成。
  如果前期投入大,遇到意外后不但会血本无归,搞不好还会欠债。
  因为饲养过程中的各种成本,有时得靠借债才能承担,等把鱼卖了才有钱还债。
  可即便一切顺利,养个三五年的鱼,又能赚多少钱呢?
  李笠看着自家鱼塘,又看看附近别家的鱼塘,渐渐入神。
  种田,看天吃饭,养鱼,同样也是看天吃饭,现在的他,家底薄,抗风险能力很差,若急着做养鱼的发财梦,很容易破灭。
  “鲤鱼、鲤鱼...”
  李笠喃喃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游戏,开外挂的话,可以让游戏难度大幅降低。
  李笠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主意,绝对是个外挂,而且是超强外挂,以他家目前的条件,实现起来很容易。
  “走了。”
  李笠喊了一声,大黄狗似乎听得懂,跟着李笠往村子走去。
  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来,他紧了紧身上絮衣,想着那个‘挂’,丝毫不觉得冷,只觉得全身发热,心中高兴不已:
  游戏难度高?不要紧,开挂。
  只是要等一段时间,并且做些准备。
  等时机成熟,我就开挂。
  外挂的名字,用英文来说,就是经典的一句话:show me the money
  。。。。。。
  夜,房外细若柳絮的雪花不停飘舞,房内,李笠躺在床上,琢磨着‘开挂’,一旁地上,大黄狗蜷缩在火盆边睡觉。
  李家小院有几间房,吴氏住一间,林氏和儿子李昕住一间,李笠和狗住一间。
  这不是说李笠的地位如狗,而是因为大黄狗和他最熟,又是家里的帮手,所以就跟在李笠房里做个伴。
  冬天的鄱阳会下雪,这种时候家境拮据的人家,全家人挤在一起,共用絮被取暖,而他家还算家境好的,至少不用几个人共用一张絮被。
  李笠翻了个身,紧了紧满是补丁的絮被,正要继续睡觉,那蜷缩在火盆边的大黄狗忽然坐了起来。
  大黄狗低声吼着,与此同时,李笠听到外面传来狗叫声。
  狗叫声越来越频繁,想来是村里的狗儿们听到了什么动静。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莫非有贼进村准备置办年货?’
  李笠如是想,爬起身,穿好衣服,探手往榻边摸去,捞起一根木棍,悄悄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大黄狗颇有灵性,就钻在李笠脚下,同样伸头往外张望。
  寒风从门缝漏进来,吹得房内火盆里的火苗不住摇曳,李笠看见隔壁房门也微微打开,母亲同样在向往张望。
  李笠觉得这种时候,男人不可以躲在女人背后,即便是未成年,也不能当做逃避的借口。
  他出了门,低声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带着大黄狗来到院子里,然后蜷缩在土坯墙墙角。
  土坯墙不算高,成年人动作利索的话可以翻进来,如果真有人翻进来,李笠就要和对方拼命。
  村里的狗叫声越来越密集,其间掺杂着许多人的呼喊声,李笠听着听着,心悬起来。
  不会是有水寇来袭吧?那可就糟了!
  彭蠡湖很大,有许多逃亡的百姓聚集在边边角角,脱离官府管辖,自己抱团生活,是为“山湖人”或“浮浪人”。
  这样的群体亦民亦寇,有许多“山湖人”实际上“兼职”抢劫,偶尔袭击官道上的商旅,或乘船袭击湖畔村落,一直以来是不可忽视的治安问题。
  沿湖村落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各村村民自己组织起来保卫家园,而官府也没有坐视水寇横行,组织游军负责维持治安。
  游军,顾名思义是游动的军队,本来是军队中的编制,如今也常用于维持治安,其作用李笠觉得类似后世“治安联防大队”。
  游军的主官是“游军主”,郡内各游军由郡游军尉统领,而游军会驻扎在一些交通要道防备贼人。
  譬如白石村南面的鄱口就驻扎着游军,其部分兵丁常驻白石村。
  正因为如此,白石村相对安全,即便真有水寇来袭,对方的首选目标必然是商旅聚集的鄱口附近地区,拦截过往船只。
  而不是只有渔民的白石村,毕竟白石村算‘鸡肋’。
  白石村外有一圈木栅栏,且建有望楼,若水寇来袭,值夜的人会敲响楼上锣鼓,村民们会聚集起来抵御外敌。
  李笠觉得如今锣鼓未响,反倒是许多人在嚷嚷,看上去像是在抓蟊贼,不像是抵御外来水寇。
  既然是蟊贼,那就好对付得多,李笠心中稍定,紧握手中木棒。
  却听左右院子里狗叫声激烈,仿佛有人往这边跑过来,李笠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防备有人翻墙,却见大黄狗住嘴了。
  他见状心中一动: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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