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是非功过,朕无须向世人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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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长公子求见。”
  嬴政刚刚回到平天殿,赵忠就走了进了进来,拱手一拜道。
  “宣吧!”
  嬴政并不意外,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他自然很了解,同样也十分头痛。
  很快一名眉清目秀,身材魁梧的少年,英姿勃勃,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扶苏拜见父皇。”
  少年来到殿前,彬彬有礼,弯腰拱手一拜道。
  看着自己的儿子,嬴政心情颇为复杂。
  根据那个来自未来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因为心慈迂腐,在收到胡亥的矫召,都未曾想证实一番真伪,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拔剑自刎。
  这就是精神的力量,许多时候杀人,并不一定需要用剑。
  儒学也并非全然不可取,至少在育人训德方面,的确独步天下。
  难怪后世的孔丘能够无分国别,无分肤色,深受当权者喜爱。
  忠君爱国之思想,的确是驭民之术不二之选。
  只要天下人人皆忠君爱国,何愁不兴也?
  但凡事皆要有度,一旦像后世那般,变成了愚民之策,就非常不可取了。
  驭民是为了整合整个帝国的力量,驱动帝国战车,让帝国,让整个民族同心同德,一致对外。
  愚民只是为了巩固当权者的合法权益,以牺牲民智,削弱国家民族的整体力量为代价,卑鄙且迂腐不堪也。
  撇开脑海之中的杂念,嬴政神色威严道:“何事?”
  扶苏微微一怔,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在自己的心中,父皇永远是那般庄重威严,宛如神祇,高不可攀。
  他是自己一生想要企及的高山,却始终觉得遥不可及。
  “父皇,儿臣听说今日朝堂,满朝文武为了开办国学争执不休,不知是否属实?”
  扶苏沉吟了一番,然后娓娓道。
  扶苏虽为长公子,但自己向来唯才是举,并不会任人唯亲。
  自己的众多儿子,有几个虽已成年加冠,但并未得到任何官职。
  所以纵为帝国皇子,同样无权参与殿前朝议。
  虽然不能参与朝会,可并不会影响他们得到朝会所议的内容。
  负责给诸皇子授课的太傅得到了自己的默许,会将每日朝会的内容,告知诸皇子,以让诸皇子参与辩论。
  “确如此。”
  嬴政捧着奏章,一边观阅奏章,一边随口道。
  “开办国学,本是利国利民之策。”
  “可是儿臣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准了开办国学,却只收权贵子弟入学,而将天下贫寒百姓拒之门。”
  “权贵子弟是大秦的臣民,那天下万民就不是父皇的子民吗?”
  扶苏虽然内心有些惶恐不安,但为了天下万民,他觉得自己没错,依旧据理力争道。
  “哈!哈!哈!”
  嬴政大笑起来,然后将手中的奏章直接放了下来。
  扶苏心中一颤,却固执的迎视父皇的目光,不想露出半点怯弱之色。
  “问得好。”
  “朕也问你,可知大秦一年税赋多少?支出又是多少?”
  嬴政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深邃的看着扶苏,大声质问道。
  “儿臣不知。”
  扶苏楞了楞,然后非常诚实道。
  “大秦富有四海,兼并六国,每年税赋约一亿五千万石粮。”
  “但大秦南征北战,开山筑路,每年支出钱粮,折合近二亿石。”
  “大秦数代人的积累,已经消耗一空了。”
  “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消减国库支出,要么增赋加税以平衡国库亏损。”
  “可南疆战事关乎国运,绝不能停。”
  “朕虽停止了各地浩大工程,可北疆胡狄一直侵扰不息,若不能永绝后患,北疆百姓将面临永无休止的侵扰,何以安居乐业?”
  “通往北疆的驰道,轨道,直道也不能停,而且不久后大秦帝国还要举师北伐,以震国威,以安万民之心。”
  “大秦税赋从商君变法十取一制,到了如今已是五取一制。百姓尚可自足,税赋只能消减,不可再增。”
  “大肆开办国学只会压垮大秦帝国的财政,大秦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粮来施教天下万民。”
  “你知道天下最富有的人是谁吗?”
  “你以为父皇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不,你错了,父皇名义上的确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可父皇同样是天下花费最巨的人。”
  “这天下真正有钱的人,还是那些权贵,而非父皇。”
  嬴政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色彩,耐心给扶苏上了一堂生动的课,言传身教道。
  “既然国库收支失衡,那几年来,父皇为何还要执意做那么多劳民伤财之工程?”
  扶苏十分费解道。
  “愚蠢。”
  “华夏数百年纷争,早已是满地苍夷。”
  “灭国之战开启,各国又不计代价,妄图反抗滔滔大势,竭尽民力,让原本就苦不堪言的民生彻底凋敝。”
  “大秦一统四海,不只得到了天下,更得到了一堆烂摊子。”
  “六国贵族在亡国之前,就展开了无声无息的掠夺,大片土地被荒废,良田被焚毁。”
  “若非朕以工代赈,兼济天下,这神州大地早已是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南征百越,五十万之师,老秦人不足十万,其余皆山东六国之降卒。”
  “若不能扩土开疆,以战养战,六国数百万降兵,就能把大秦帝国给啃没了,这些降兵战俘又如何安抚?”
  嬴政有些失望,咆哮道。
  天下人都可以认为自己残暴不仁,奴役万民以树己之丰碑。
  可连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都觉得自己是劳民伤财,好大喜功,实在太让自己失望心痛了。
  这天下又有谁能明白朕的苦心呢?
  扶苏看着发怒的父皇,有些心惊胆战。
  同时听闻父皇的话,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从前的种种疑惑,似乎一一消失不见了。
  这些事,当年自己也曾质疑过,埋怨过,可是父皇留给自己的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面孔。
  他从未解释过,更没有像今日这般训斥过自己。
  “父皇,儿臣知错了。”
  不知不觉间,扶苏早已热泪盈眶,直接跪了下来,埋着头,悔之不已道。
  “这世间诸事,你所看到的并一定全是真的,也许只是表象罢了。”
  “是非功过,朕无须向世人解说。”
  “今日是朕念在骨肉亲情,第一次破例,也是最后一次。”
  “好自为之吧!”
  “退下……”
  嬴政目视扶苏匍匐失声痛哭的身影,心中更是怒不可竭,大怒道。
  自己的儿子怎么可以这样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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