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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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郑重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世界,时间,地点,人物绝无雷同,不存在巧合。
  这原本是个平凡的日子,电车如往常一样响着铃经过,工人如往常一样辛苦劳作,学校如往常一样按时上课,老师如往常一样严肃古板,孩子如往常一样活泼跳脱,小贩如往常一样挑担叫卖,街头那条老狗如往常一样趴在角落。
  如果时间在此定格,那便是一张黑白色彩的民国生活画面,但是今天,终是被添了不祥的一趣÷阁。
  空袭警报响彻整个横城,原本井然有序的节奏被彻底打乱了。
  项和听到这个声音不禁打了哆嗦,手上的工作再也顾不得,疯了一般奔到操场上,现在正是下课的时间,有很多的学生都在空地上玩耍,听到这个声音也都慌了。生在乱世的孩子,谁不熟悉防空警报呢?
  这时,教员们也从办公室或教室冲了出来,自觉地开始收拢学生,准备往防空洞跑。
  但敌人的飞机来得实在太快了,这边还没聚拢好学生,天际的嗡嗡声已经越来越大。
  “快走。”项和厉声大喝。
  好在防空洞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等众人进了洞里,刚好躲避过第一波的空袭。
  “这是燃烧弹啊。”项和叹着气,看着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学校在尖利的呼啸声中几乎化做一片火海。顾不得心疼了,他吩咐教员们赶紧清点人数,确保学生们全部平安到达。
  尽管身处坚实的防空洞中,外界的爆炸声还是不停地传来,地面也跟着不断振动,头顶电灯摇摇晃晃地投射下昏黄的光,使得这帮师生惨白脸色上阴影晃动,皆染上了名为惊悸的颜色。
  “校长。”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负责统计全部学生数量的老师冲到项和面前:“少了十几个学生。”
  “什么?他们今天都来上学了?”项和大惊失色、
  那位老师沉重地点头:“大多是初小学生,空袭前都在的。”
  “我得去找找。”项和说着便转身,但被几个老师死死拉住了。
  “您这么大年纪,能救出几个?还是我们年轻人去吧。”有几个男老师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出洞了。
  “怎么?学生少了?”这时,清朗的声音自洞口传来,随着振动,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释老师?”“释先生……”在灯光下,那颗大光头实在太过显眼,以至于众人忽略了他怀中抱着的一个孩子。
  “这不是带回了一个?”缘行将那个吓得不清的小男孩放到地上,有些虚弱地笑道。
  “先生……”这时候,人群中跑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一把将他抱住,哭道:“李小胖不见了。”正是班长孟招弟。
  缘行微微一愣,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拭去,安慰道:“先生会将他带回来的。”说完也不待众人做出反应,转身便跑了。
  “放心,他功夫好得很,会平安的。“项和呆了半晌,才对一旁的教员说道。
  缘行出了防空洞,没有马上去救人,而是先开了眼,霎时,面前的世界拥有了更多的色彩。
  但他的身子却微微摇晃了下,从燕来峰一路飞奔回来,因为心中急切,用上了根本只摸到层皮毛的神足通,心力消耗甚大,如今再开天眼,脑袋里跟针扎似的疼。
  但眼下事态紧急,还有很多孩子危在旦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望向燃烧中的校园,很快锁定了最近的一个目标,一个纵身跃了出去。而这时,第二波空袭已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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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我怕……”防空洞中,随着爆炸声不断的传来,一开始还勉强能够保持镇定的学生终于有受不住的了。虽然生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但有不少的中学生,对五年前横城大空袭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更不要提刚刚晓些事的小孩子了,大多数第一次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轰”一声巨响,有颗炸弹似乎在洞顶上方爆炸了,随着地面墙壁剧烈的晃动,电灯“啪”地碎裂,跟着碎石头从头顶上落下来,洞内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恐慌情绪在蔓延,哭声,喊叫声和劝慰声响成了一片。
  而就在这时,有微弱的歌声响了起来,刚开始声音哆哆嗦嗦,带着掩藏不住的惧怕情绪,还漏风听不真切。
  但渐渐的,更多的声音传来,有的清脆含着童稚,有的沙哑不在调子。老师打开了随身的手电筒,在微弱的光亮中,只见初小二年一班的三十几个小萝卜头紧紧地靠在一起,小手拉着小手,站得趣÷阁直。
  一个孩子唱完一句,身旁的人紧接着跟上,明明他们脸上也有泪痕,却大睁着眼睛,神情中带着那么一股子倔强。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洞中的所有嘈杂声音都停息了,众人倾听这平和而热切的调子,心情竟慢慢趋于平静。孩子们唱了一遍,停了一会儿又继续第二遍,旁边的学生不自觉地跟着调子唱了起来,接着,加入的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所有师生都参与了。
  敌机的轰炸仍在继续,尖啸轰鸣声响个不停,但在这小小的防空洞中,这些似乎都不存在了。他们反复地唱着这首之前从未听过的歌,有人面色怅然又渐露刚毅,有人眼带哀思沉浸在过去,有人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敌机呼啸地经过头顶,街道上一片混乱,人们四处奔逃。但在最主要的街道上,有巡捕用平生最大力气吹响口哨,引着慌乱的人们去最近的防空洞躲避。
  缘行一脚踹开燃烧的房门,将躲在里面已经吓傻的两个学生连拉带拽地拖到空地上,然后一手一个拎着就往回跑,到了洞口将人放下,让他们自己进去,转身再次投入火海之中。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外界嘈杂一片,一位卧床无法行动的老人挣扎地坐了起来,看着头上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屋顶,喟然长叹,闭上了眼睛。
  火越烧越大,在开眼状态下,缘行能分辨出哪里有活人,但只是往返了一趟,就有记忆中的光影在火中暗淡隐没了,这让他不禁急躁起来。
  “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候鸟出现它的影迹,带来远处的饥荒,无情的战火依然存在的消息。”城市南北方向的军营中,高射机枪的声音从未停歇。“我来。”一名营长将帽子取下狠狠砸到脚边,然后一把将机枪手拽到旁边,自己亲自上阵,瞄着敌机一番一阵射击,口中骂骂咧咧不停。
  一颗航空炸弹在缘行身旁爆炸了,虽然他灵活地躲避了飞溅的弹片,可耳膜似乎被伤到,瞬间大脑嗡嗡的,其余声音都不能听见。
  “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抛开记忆中的童年,谁能忍心看他昨日的忧愁。带走我们的笑容。”高空炸弹像下饺子般落下,根本无处躲避,一位母亲眼见着头顶巨大的黑影袭来,只能闭上眼睛,却本能地将孩子护在怀里。
  缘行又救出好多名学生,但李宏义仍旧不见踪影,心里更急了。
  “玉山白雪飘零,燃烧少年的心。使真情溶化成音符,倾诉遥远的祝福。”横城挖了不少的防空洞,有男人背着包袱,一手拽着媳妇,一手拉着孩子,眼看生机就在眼前,孩子竟挣脱了他的手,他刚要喝骂,却见小男孩脚步蹒跚地走到一旁,搂起了一只不住哀嚎的小奶狗,然后摇摇晃晃地回到父亲身边,男子叹了口气,一把将孩子连同小狗抱在怀里,快步走进洞里。
  火焰继续蔓延,缘行只能脱了衣袍,撕碎了包在双手上,根本顾不得烈焰在身上燎出的泡,双眼睁的大大的,在浓烟中找寻着自己学生的身影。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为明天献出虔诚的祈祷。”缘行终于发现了躲在一间教室中的李宏义,可等冲进门才发现,这孩子躺在地上昏迷不行,一大片燃烧着的瓦片横梁砸在他的双腿上。
  看到这一幕,他连忙上前用缠着布条的双手将横梁退到一旁,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眼眶红了。
  “青春不解红尘,胭脂沾染了灰。让久违不见的泪水,滋润了你的面容……日出唤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让和风拂出的音响,谱成生命的乐章。”将李小胖抱回防空洞,他还要再去救人,却被拽住了。项和对他说着什么,可惜这时他什么也听不见,最后对方连比划带写的,才让他明白,孩子们基本都回来了,还有几个,但大火已经蔓延到整片校区,那几个学生恐怕凶多吉少了。项校长的意思是犯不着再搭上缘行的命,缘行想到之前隐没在火里的光影,心下黯然。
  这时不用去拼命,气却卸了,身子立时站不稳当,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旁的众人这才看清他身上的累累灼伤,忙取了药物绷带帮他包扎,缘行任凭他们摆弄着,不一会儿竟然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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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袭过后,一片狼藉,横城的几条街道几乎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与凄惨的尸体。
  刘子瑜早从山上赶了下来,帮着学校处理后续事宜,这次是专门来找缘行的。
  “这次幸亏有你,学生们出事的很少,可还是有三名失踪了。”
  浑身扎着绷带的缘行披着件大褂,念珠在手中攥着,每有担架经过,便会垂首合十避过。他已能听到声音,听了刘子瑜的话不禁沉默。
  “那首歌是你教的?”刘子瑜又问道。
  缘行点头,他也知道了防空洞中发生的事情,心中却滋味复杂,这首歌是他教的,里面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但现实却太残酷了……
  “老项说这首歌很好,要向教育界推广呢,你没意见吧?”
  “那首歌也是以前听过,并不是贫僧写的,怎会有意见?”缘行摇了摇头,接着又问道:“李宏义怎么样了?”
  “已经醒来,父母在陪着,可惜双腿是保不住了。”刘子瑜叹气。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缘行听了消息却还是忍不住痛惜,一个开朗活波的孩子没了双腿,以后可怎么办。
  “对了,过几日就要迁校了,你准备一下。”刘子瑜提醒。
  “迁校?”缘行垂下眸子,却只摇头:“不走了。”
  “不是说好的吗?”刘子瑜诧异望他:“怎么又改主意了”
  想了想,才又小声地追问:“抛去交我保管的东西不谈,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之前使用的是不是你们佛家的神通?难道世间真有修士?”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缘行却只微笑不答。
  刘子瑜见他不说,也不再询问了。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程,眼看着快到了缘行的住所,这里侥幸没有被轰炸,仍旧保持着原貌。
  总算还有个住的地方,季大娘和黄大哥也都平安。缘行想着,突然停住了,转身看向刘子瑜,道:“希望你将来能够多多照顾我那班学生,另外,找机会给李宏义传句话,老师只是凡人,没能耐为他接上双腿。但还能替他出口恶气。”
  “你……”刘子瑜大惊:“你疯了?这里马上要打仗了,你一个和尚留在这里做什么?念经超度吗?”听对方那交待后事的语气,哪还不清楚缘行在想什么。
  “放心,我不会轻易面见佛祖的。”缘行慢慢地开口:“只是这般走了实在不甘心,心有郁结,怎能顺利修行?”
  “你要做什么?”刘子瑜皱眉。
  缘行闻言却是挺值了身体,脸上绽开了浓浓的笑意,此刻他正站在巷子中央,傍晚的斜阳倾洒在身上,为他蒙上了层晶莹绚烂的光影。
  他一字一顿地道:“贫僧要布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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