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梦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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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地祇与天神神像不同,后面光溜溜的,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异样之处。
  我在地祇身上仔仔细细的摸索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为此还遭到了鬼老头的诟病,几乎将我看成是变态。
  我懒得与他争辩不休,心里有些失望,难道这一回我还是猜错了?
  礼官的这双手与寻常人不同,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会用一些中药做成药汤,让我早晚洗手,每每洗完后,都会感觉手掌心的皮肤异常敏感,干活的时候疼痛感会格外强烈,扫个地感觉都要把手心的皮肤搓下来,相当痛苦,对此我也是万分的反感,问我父亲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只让我一直重复做着这件事情,直到十二岁魂圆之后才停下。
  后来,通过家里的一些书籍,以及我爸的只言片语,我才了解到,这就是要培养手掌的敏感度,是用来摸一些十分隐蔽的机关的。
  当然,这份童子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只是比寻常人要更加敏感一些罢了,甚至与一些盲人有的一拼,当我闭上眼睛时,摸别人书写过的趣÷阁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所有纹络,从而判断出这是个什么字。
  如今我这双手都摸不出丝毫异样,让我不禁迟疑起来。
  不过,很快我便再次坚定下来。
  若是这个机关果真那么容易找到,三神庙下面的传承早就被黑瞎子沟的先民挖走了,哪里还轮得着马六指?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忽视了什么地方,仔细回顾着鬼老头说的整个祭祀过程……
  说不得,我也得扮演一回祭拜之人,全程体验一把。
  不过,现下又不在村里,我该到哪里沐浴净身?
  在马六指这座大山的压迫下,我彻底放弃了羞耻心,站在供台上就开始脱身上厚厚的棉衣。
  鬼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颤抖着手指戳着我:“孽障,孽障啊!!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的衣冠禽兽,在地母身上摸来摸去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没想到你现在还想更进一步……”
  进泥煤……
  这就是个神像,你给老子进一个看看?
  我翻了个白眼,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子,跑到三神庙外面,冬天的大山里遍地都是积雪,我一头扎进雪堆里,利用体温化开积雪来清洗身体。
  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属实像个神经病,就连小咪都顾不上生气了,一脸好奇的凑在我身边,看我独自表演。
  起初的时候,我确实被刺骨的寒冷弄了个透心凉,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冻木了,反而有种难言的清爽之感,毕竟窝在这深山老林里已经太久了,身上难免会有一些怪味,皮肤上都黏糊着一层身体分泌出来的油脂,雪水一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利落了许多。
  等我再次回到三神庙中的时候,皮肤通红,像一只拔了毛的猴子。
  随后,我盘坐下来,手捏道家剑诀,口中念念有词。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真我。急急如律令!”
  “太上星台,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失。急急如律令!”
  “……”
  没错,我正是一次性的动用了道家八大神咒中的净身和净心两道神咒,好在对于这两道神咒我已经比较熟稔,倒是能吃得消。
  我不懂地祇神像上的机关到底有什么秘密,涉及到神秘的偃师机关术,天下间大概无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懂,但地祇既然是给村民拥抱的,想必,必定是当中最为虔诚者才能感受得到。
  净心和净身两道神咒用在此时,相得益彰。
  净身神咒本身便是道家用来感召神灵的,净心咒则能用来安定心神,使凡心归于冥寂。
  这不正是虔诚之徒面对自己所信仰的神灵时该有的状态么?
  嗡!
  地灵珠在颤动……
  同时动用两道神咒,四周的煞气对我的影响几乎削弱到可以忽视的地步,可惜,同时动用两道神咒,对我目前的道行来说,已经达到了极限,并不能维持太久。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空灵中,得到了一种永恒的宁静。
  甚至,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化身成为一块磐石,立身于天地之间,却跳脱在红尘之外,没有丝毫感情波动,凡尘俗世间的一切都在随我远去。
  师父、父母……
  这些我一直牵挂在心上的人,正在从我的心中一点点的剥离。
  那种感觉,有一种诡异的美好……
  我想,大概每一个被俗事折磨的体无完肤的人,都会喜欢这种空灵无一物的平静。
  可是我又有些恐惧,觉得自己正在远离人这个范畴。
  “这便是道家所说的超脱吗?”
  我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很快又被我掐灭:“不,这并不是真正的超脱,我师父说,醒在梦中方是修行,梦中尚且要醒,如今身在现实却要做梦,这哪是道人追求的心境?看开,放下,然后[ www.biqugex.biz]才是超脱,真正的超脱!”
  渐渐的,我守住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渐渐适应了这种空灵,至此我才终于明白八大神咒危险在了什么地方,会让自己产生虚幻的宁静,不可自拔,从此成为废人。
  就像是……靠近权力,仿佛自己拥有权力。
  若心中太苦,可能从此长睡不醒。
  我猛然睁开眼睛,保持着这种空灵,昂头看着地祇,一步步朝它走去,姿态就像是一个朝圣的圣徒。
  然后,我轻轻抱住了它,将自己全身心的贴在神像上。
  什么机关,什么传承……
  此时全被我抛诸脑后,我只是抱着一具不会说话的石塑,在享受片刻的安宁罢了。
  忽然,一股幽幽的清香飘入我的鼻腔中。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香气,让人觉得温暖、心安,大概是我这辈子闻过最好闻的味道,就像是……小时候扑进我妈怀里时感受到的那种气息一样,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一次闻到。
  甚至,我很想就此沉沦下去,放在地祇背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移动起来。
  然后……我发现有那么一个地方,有些热!!
  我陡然惊醒过来,鼻息间的香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掌心压着的那个位置,仍旧在微微发热……
  我立即绕到地祇身后,观察我手掌压到的那个地方,那里……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
  我用手指敲了敲那个位置,又在四周瞧了瞧,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硬度!!
  那个会发热的地方,硬度远远要比四周高的多,也就是说……二者的材质有绝对的区别!!
  我搓了搓自己的手,发现手上油腻腻的,刚刚用雪水洗完的手心,仿佛又分泌出了油脂……
  还有那若有似无让人心安的香味,我惊醒后却再也闻不到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地祇,对方仍旧在温柔的微笑着,犹如我妈注视着我时一样,我当然不会认为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神灵,这一切,肯定是那个偃师后人的手段。
  我再一次抱住地祇,闭上眼归于空灵,很快,我又闻到了香味……
  安静时可以嗅到,心有杂念便闻不到……
  我心头一动:“这好像是……梦中香呀!!”
  所谓的梦中香,其实是一种油蜡!
  这是一种很多古书上都记载过的动物身上的油脂。
  这种动物叫做羬羊。
  古书上是这么说它的——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有兽焉,其状如羊而马尾,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已蜡!
  钱来之山,位置应该就是在现在的亚武山国家森林公园附近。
  这种羬羊就生活在这里,相貌很古怪,和羊差不多,身长六尺,尾巴却和马一样,身上的油脂可以做成蜡。
  当然,现在大概是没人见过这种羊的,但很多古书上都曾经提及过,就像是人们常常说的鸩鸟一样,在我看来,可能是一种在古代就已经灭亡的动物。
  羬羊的油脂做成的蜡也很奇特,当它处于凝固的状态时,看起来和石头非常相似,却不是石头,人的体温就能让它微微化开,而且,这种蜡散发着一种幽香,古人说这种幽香可以助人入梦,平日里是闻不到的,当躺在床上即将入梦之际,便能闻到,而且闻着这种香气入睡,犹如幼童时投在母亲怀抱中睡觉一样,分外心安。
  故而,羬羊油脂做成的蜡,又叫梦中香,是一种极其名贵的香料,可能这种动物的灭亡就和它的油脂有些关系。
  想通这一茬,我不禁拍了拍脑门,怅然叹息:“太阴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地祇神像就是用梦中香做的,村民们沐浴净身后拥抱它,手上就会沾上这种羬羊油脂,当触碰到神像上隐藏的石头机关时,石头机关会吸收人身上的体温,开始发热,让人能感知到。
  因为,羬羊油脂如果涂在石头上,石头就会变得格外吸热,在太阳下曝晒一会儿,会烫到拿不起来,煎鸡蛋什么的绝对没问题,前提是,一定要纯粹的羬羊油脂,混合了别的杂质,就没有这份效果了。
  让村民沐浴净身,就是为了避免人身上的油脂和羬羊油脂混合,导致机关无法吸热!!
  至于虔诚者找到机关的概率更大,这个道理就更简单了。
  人在入睡前能嗅到梦中香的香气,是因为人那个时候心头完全空灵。
  虔诚者拥抱自己所信仰的神灵神像时,内心自然是空灵的,这个时候,便能嗅到梦中香的香气,这种香气能让人觉得温暖,犹如有了依靠一样,人这种生物,当全身心的投入拥抱并得到好的反馈时,手会下意识的在对方身上游动,心理学上说这种行为属于感受对方存在,让自己更加踏实,如此一来,摸索到机关的概率肯定比手不动弹要大的多。
  毕竟,正常人抱着一具石像,谁会在石像上摸来摸去?怕不是个变态吧!
  我对偃师机关术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因为这种东西让我觉得恐惧,几乎把能利用的一切全都利用了起来。
  其他各大家的机关术,皆是将匠门的手艺发挥的淋漓尽致,可偃师机关术与之相比,更加诡异,我觉得……这一门的机关术,更多的是心术!
  既然如今已经找到这个机关的具体位置,我也不再犹豫,手指压着那发热的地方,轻轻向下一摁,果然,那里一下子陷了下去……
  “厉害!”
  我砸吧着嘴,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竟能衔接的从外面一丝缝隙都看不到,甚至是礼官都摸不出与四周的区别。
  轰隆隆!
  神像之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我不敢在这里驻留,立即跳了下去。
  供台下方,一块石板下陷,露出一条通道,通道中闪烁着昏黄的光芒。
  只是,我心里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许久,才终于想到究竟是什么地方让我疑惑。
  马六指……居然是对神灵最虔诚的那个?
  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华夏和西方不同,不像许多外国人,一生下来就因为父母的原因成为了某一个宗教的信徒,华夏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是,据我所知,愿意把自己全身心的托付给神灵的人,都是一生特别苦的那种人。
  因为苦、绝望、孤独,所以,心灵才需要寄托和安放。
  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嫁给我爸那种人,她的一生可以想象,很多女人有的她都没有,命运让她承受了太多,脸上早早就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我曾见过她求佛时的眼神,眼角浑浊,神情让人心疼,那是一种无言的凄苦……
  也是那时我才明白,当一个人真的痛苦到极点的时候,其实是哭不出来的……
  怎么看,马六指似乎都不像是个需要信仰神灵来安放内心的人,反倒是……
  我下意识的看了跟在我身边的安如一眼,对方冲着我温婉一笑,那笑容终究是打消了我这一路上的顾虑,叹了口气,弓着身子钻进了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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