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五 东国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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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鲜,汉江口。
  一个哨所守兵双手塞进了袖子里,用手臂和身体夹着一杆生锈的鸟铳,在背风的土墙下瑟瑟发抖,寒风从脖颈里灌进去,带走身上的热量,他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但仍旧无用,只能站起来跺跺脚,好让下肢不要冻僵了。
  “娘的,你还真在这里守着啊,够尽职的。”
  “吓老子一跳,你从哪里蹦出来的?”
  守兵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连鸟铳都摔在了地上,一看是同一伍的兵,他才稍稍放下心来,捡起鸟铳,发现夹火绳的鸟嘴已经摔歪了,不由的骂了一声,问:“你来干什么,这还不到换班的时候。”
  “换班,换个狗屁的班!”那人骂道,指了指昏暗的天和外海的大浪,说道:“就这鬼天气,谁来巡逻查岗,伍长今一早就去镇子里找娘们暖被窝去了,也就是你傻乎乎的真的来站岗,你看看海面,这样的大浪头,有什么船敢在海绵上晃?”
  “那倒也是,咱们回去吧,这天气太冷了,怕是待久了连脚指头都冻掉了。”守兵说道。
  同伴笑了笑:“可不敢回去,若是伍长没找到娘们回来了,说不定要打军棍,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弄点吃的,你瞧,这是什么。”
  说着,他从背后拿出一个麻袋,守兵打开,发现里面有满满一壶酒,剩下的都是腌肉大饼一类的,他顿时明白了,笑骂道:“我说你今日怎么突兀出现,原来是又有挣钱的买卖了,是谁家的船?”
  守兵所说的买卖自然是走私,他们所处的汉江口直面江华岛,而在前年,那里就被帝国占据了,汉城的商人与觉华岛走私不断,那些商人个个背景深厚,所赚丰厚,自然也少不了他们这些哨所守兵的油水,银钱倒是不多,但觉华岛上没有人喜欢的腌肉、干饼可是这些倒霉兵的最爱,毕竟这些哨所守兵都是出身低贱的军户,平日里也很少见到什么油水。
  同伴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京商团的船了,谁人还敢抢他们的买卖,船今天一早就过去了。”
  京商团是朝鲜有名的商团,当年李朝建立,收取天下赋税,在贵金属匮乏的朝鲜,稻米就是赋税的大头,而海运自然是消耗最低的手段,可把朝鲜八道的稻米运送到汉城却是危险的活计,汉江及汉江口礁石密布,难以通航,李朝先祖驱赶渔民探明航路,死伤很多,渔民便反抗,故意操米船撞击礁石,最终双方妥协,渔民获得汉江及附近的通航垄断权,几百年下来,就形成了赫赫有名的京商团。
  二人寻了一个窝棚,起了火,把瓦罐架起来,将腌肉切了,扔进其中,再加入白菜萝卜,折了树枝当筷子,也就吃用了起来,吃饱喝足,火塘也把窝棚烤的很热,守兵躺在地上,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享受片刻的舒适,而他的同伴则外出撒尿。
  “啊......。”守兵被同伴的声音惊醒,他高声问道:“怎么了,摔倒了吗?”
  “出事了,出事了。”同伴在外大喊道。
  守兵一个激灵,直接起身,在窝棚口感受到刺骨的寒风,实在是不愿意出去,于是问道:“是不是伍长回来了,你已经在外面了,不如就顶一顶,省的我再出去了。”
  “哎呀,不是,你快来看,外海有船。”
  守兵怒道:“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蠢货说的,这个浪头怎么会有船呢?”
  抄了手,缩着脖子,守兵出了窝棚,向着外海看去,黑灰色的海面上却是出现了片片帆影,一艘艘城堡一样的船只出现在了守兵的视野之中,那些拥有高大舷墙和船艉楼的炮舰上密布着黑洞洞的炮口,让人不寒而栗,眼瞧着一排舰船缓慢驶入视野,大大小小二十余艘,守兵立刻不淡定了,撒丫子跑去了哨所,敲响了警钟,点燃了烽火,然后跑向远处的镇子,寻找自己的上司去了。
  汉城,景福宫。
  如今的景福宫实在是过于简陋了,虽然仍然拥有很大的占地面积,但是光看建筑的话,也就比地主家的院落稍微强一些,毕竟当年汉城的宫殿宅院都被拆解一空,而十几年来,也没有足够的财力重建,一直也就这么凑合着使用了。
  景福宫的王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叫李柏,是朝鲜西国政权的国王,在中央王朝改朝换代的鼎革时期,他的父辈各自做出了选择,他的父亲选择了蒸蒸日上的大清帝国,而他的叔叔李淏选择了江河日下的大明王朝,但最终事实证明,全部错了,而他的父亲则在混乱的党争和满清无尽的欺压下离开了人世,李柏接替了王位,却面临着满清覆灭的局面。
  朝鲜的历朝历代,很少有敢向中央王朝挑战的勇气,更多的时候是妥协和忍让,当帝国光复大陆的时候,李柏也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但是帝国并未接受中华第一孝子的称臣纳贡,因为此时的朝鲜已经有了三个政权,李柏的只是其中一个。
  “领议政。”李柏轻咳一声,问道:“汉奸口出现天朝水师舰队,你准备如何应对?”
  金铽沉声回答:“臣暂且无方略,汉江口与觉华岛情况尚且不清楚,臣以为我朝之兵不可妄动,当以定制动,以免引发天朝误会。”
  金铽是已故亲清重臣金自点的儿子,也是李柏的岳父,年轻时的李柏有诸多反清之举,正是有金铽在清廷斡旋,才得以登上宝座,但金铽也明白,眼前这位大王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时刻担心被清廷处置的少年了,而当今形势也非满清主导的时候了,已到中年的李柏随着帝国的建立而野心蓬勃。
  而金铽也是在拿不出什么办法来,汉江口出现天朝水师舰队虽说是事实,但目前只知道的是那支舰队仅仅是在外海巡游,封锁了汉江口,并且在海岸线附近,在晴朗的白天进行了大规模的炮火射击,但却没有射击目标,金铽知道在帝国海军中那种行动叫做演习,但是他更清楚,那是真真切切的武力震慑。
  “原来您是这么想的,诸位卿家,可有良策?”李柏看向其他人,问道。
  “臣以为,当派重臣为使节,前往觉华岛交涉,探明天朝之意,并主动清理朝中佞臣奸臣,尤其是在国难期间,与满清鞑虏勾结的叛贼,出具名单,擒拿全族,以备天朝问罪。”另外一个声音响起,金铽不用去看,也知道那人身份,便是明朝遗民陈文川。
  皇太极征服朝鲜后,让李柏其父其叔到盛京为人质,一直到满清入关,才由多尔衮放回,而李柏其父在清廷十年,不少前明文士被清人掳来,籍为奴隶,这些人与李柏其父一起回归朝鲜,一直侍奉其左右,而陈文川还是李柏的师父,满清尚在的时候,朝鲜两代国王只敢让这些明朝遗民做侍从,甚至不敢让其居住在汉城,而是在城外单独为其设立了一个村子,名为皇朝人村,但满清覆灭帝国兴起,朝鲜的这些汉人地位水涨船高,陈文川得以出仕,短短两年里就已经升任为礼曹判书,正二品的官职,与前明的礼部尚书一样。
  李柏听了这话,脸色潮红,显然有所意动,但见殿堂之内人声如沸,已经有人站出来指责陈文川蛊惑人心,滥起党争,忙拍了拍桌子,问道:“领议政,你认为呢?”
  金铽自然是不许的,陈文川要清理的奸臣叛贼,他金铽就是头一号,因为满清尚在的时候,其父金自点就是满清委任的领议政,帮着满清与帝国为敌,出人出钱出粮,可谓罪大恶极,他怎么会支持清算自己呢?
  “微臣以为不妥。”金铽朗声说道:“此举如同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早早晚晚,我李朝三百年的江山要毁在上面,大王难道忘了去年的事吗?”
  李柏哪里能忘记,实际上帝国初立的时候,西国东朝和南国三方都想要从帝国那里争得李朝的正统地位,当时李柏并不觉得自己的资格会低于其他两方,毕竟南面的政权所拥立的那位伪王并非李氏嫡流,甚至可能就不是李朝王室,而东朝也差不多,要知道,帝国并未承认满清为帝国的一个朝代,只是认为那是一场规模巨大,绵延许久的地方性叛乱罢了,既然满清为叛乱,那己方也只是支持叛乱,而东朝一方曾支持伪明还都南京,在对帝国犯下的罪责方面,己方与东朝还出于起跑线上,而这一点,他也派遣使者向帝国求证过,从理藩院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正因为如此,李柏两年来屡屡对帝国示好,尤其要比东朝做的要激进很多,为了证明诚意,李柏与金铽一起,把西国境内的一切满清余孽清理干净,先是逃到朝鲜的八旗兵,继而是与满清有联姻或者亲近关系的李朝贵族,而这些贵族直接被株连九族,以至于有五六万人陆续送到沈阳、京城去问罪,当然,其中大部分已经被送到云中、燕北两个绥靖区,编进了奴隶旗佐,为帝国开疆拓土去了。
  但如此示好得到了什么呢,李柏很清楚什么都没有得到,他没有获得帝国的免罪,更没有获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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