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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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已经是天可汗,纵然马上要成为老天爷的儿子,但也只有人类懂得对这些自己发明的职位名词感到畏惧,而在跳蚤的眼里,李明勋的血肉也不见得比一个马夫的要香甜,一看到澡堂子里的蒸腾水汽,李明勋更是感觉浑身发痒。
  澡堂的房间很大,里面摆着几十个大木桶,如今空空荡荡的,除了两个检查四处的侍从官,就只剩下一位干瘦佝偻的男人,他赤着上身,腰间围了一块布,手臂上搭了一块毛巾,小心的打量李明勋。
  李明勋褪去衣服,爬到了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舒展了身体,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搓澡师傅摇摇头,看了一眼衣服架子上的军服,说道:“军爷定然是新朝大军中的将爷。”
  李明勋笑了笑:“那你便给将爷好好搓一搓,按一按我这脖子,做的好,有赏。”
  “是大人。”
  搓澡师傅应了一声,来到水桶前,先是拿起丝瓜瓤子为李明勋清理身上的污垢,擦洗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进来把另外一个大水桶装满,搓澡师傅请李明勋进了另外一个水桶,又是擦洗起来,如此循环往复几次,才是收拾干净,接着趴在了长凳之上,按摩着李明勋紧绷酸胀的肌肉,李明勋倍感舒适。
  “将爷,要剃须修鬓么?”师傅问道。
  李明勋点点头,坐在有风的门前,侍从官已经搬来了冰镇过的西瓜,一人抱刀在搓澡师傅身后,看着他给李明勋刮胡子修鬓角,那师傅也知道这侍从官的意思,更是不敢大意,最后拿来铜镜,让李明勋看过满意,才是又取出另外一套刀具,蹲在李明勋前修起了脚指甲。
  李明勋拿着铜镜,抚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忽然问道:“师傅久在陕西,怎么会我新朝发式容妆?”
  那师傅说道:“两日前便是有新朝军爷到了,光临了小的这澡堂,让小的按他们的要求收拾,学了几次,也就懂了规矩。”
  李明勋一想也是,陆军也是极重军容的,想来先期进城的军官们也早已享受了这等服务,一想到这师傅与陆军接触不少,于是问道:“你觉得,我那些兵怎么样?”
  师傅笑道:“新朝的兵看着精气神就和以前的兵不一样,别的不说,身子就精壮,虽说说话做事凶巴巴的,让人不敢亲近,但搓澡修脚之类的,也未曾短了小的银两,而且个个神气,小的可从未见过这类强军。”
  李明勋舒适的靠在门板上,笑问:“这几日在城内清算抄家,那公布的抄家名单,你可有耳闻,以为如何?”
  “您要小的说,小的便实话实说,虽说清算了本地的士绅老爷,但也不是尽善尽美的,有些恶贯满盈的非但没抄家,却成了新贵,有些善名广播的,却是被抄家清算,实在是冤。”师傅低声说道。
  “哦,你倒是说说,谁最冤?”李明勋来了兴致,对于这话,他倒是不怀疑,清算抄家的依据很简单,有没有给满清当官科举过,并不在乎名声如何。
  师傅慢慢修着,说道:“徐老爷家就挺冤枉的,不过是儿子在江西当过一年多县令,还死在了任上,就是被抄了全家,徐老爷平日为人还是不错的,饥荒年也曾施粥,被他周济过的贫苦有很多,城里城外都有不少为他不平的,虽说徐老爷家确实给满洲人当官收税,可是崇祯年的时候,徐家也出了几个武官,打过流贼土匪的,其中有两个,还在当年卢都师麾下效力,死在了鞑子手里。”
  一旁侍奉的侍从官冷冷一笑:“先人死在了鞑子手里,后人却侍奉仇敌,如此人家,被抄家倒也不算什么坏事了。”
  搓澡师傅听了这话,也是不敢辩驳,终究是闭嘴了,李明勋笑呵呵的说道:“功是功过是过么,方才师傅说的那徐老爷,虽说被抄家了,但终究没有被灭族不是。你方才说,城内城外百姓为其鸣不平,我且问你,那徐老爷平日开粥棚,施银两,可曾降低农民的佃租,让其过灾荒年景,或延免其欠债,让其不至于卖儿卖女?”
  “这.....倒是没有,不过听说,灾荒年,徐老爷也曾出手买过些丫鬟仆妇,让人不至于饿死。”搓澡师傅老实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心道灾荒年买入人口,说是行善,还不是因为人不值钱么,这徐老爷是个有善心的,但也仅限于此,一切还是要在缙绅体系规则下活动,本地的佃租比例那是士绅们商定或者约定俗成的,至于延后或者免欠债更是会动了士绅们高利贷的利益,因此,徐老爷是一个善心人,却也不能改其剥削者的本质。
  “小的总感觉,若是徐老爷这样的人都清算了,怕是很多百姓会对新朝有怨,这些年来,但凡百姓怨怼朝廷时,必然有大乱呀。”搓澡师傅叹气说道,他倒不是担心时局,而是怕起了大乱,自己生活没了着落。
  李明勋笑道:“不会的,别说徐老爷的善心徒有其表,就算他是个九世善心人,再过几天,也不会真有人为他造新朝的反?”
  “这是为何?”
  李明勋道:“因为过不了十日,新朝就会把徐老爷家在城外的良田分租给佃农,并且免除丁银,算上税负和租子,负担也只有徐老爷的一半多一些,那个时候,当年承徐老爷恩德的人顶多也就为他上柱香罢了,难道会有人为了当年一点好处,愿意承担旧有的高税率和租粮么?钱粮就这么多,要么给徐老爷,要么攥自己手里,你认为老百姓会怎么选呢?”
  “爹亲娘亲,也没有银锭子亲.......。”搓澡师傅擦了擦脸上的汗,嘟囔道。
  “那就是了,人心思定,如今有好日子可以过,谁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他人出头呢。”李明勋笑呵呵的起身,出了澡堂,便是一路去了县衙。
  县衙里,戴着脚镣的县令坐在堂上,看向一边监督的宪兵,得到许可之后,才是喊了一句升堂,不消多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绿袍男子被带了进来,正是本地有名的士绅马有才,宪兵在一旁问道:“马有才,你儿与你儿媳供认,你家有良田三千余亩,怎么清算下来,不到一千亩了。”
  马有才却是不回答,而是问道:“罪民想知道,李自知此刻是何境地?”
  宪兵少尉有些不解,他刚来米脂,对本地的人并不熟悉,于是看向县令,县令点头哈腰,说道:“长官,那李自知就是这两日带您抄没马、徐两家的那个马脸男子呀,您不是还赞过他一句是进步士绅么?”
  宪兵少尉微微点头,想了起来,所谓进步士绅就是陆军一登门就来报效的本地读书人,他们多半没有功名,自然也不曾出仕满清,虽说是耕读传家,但科名不显,其中多半是庶民地主或富农,或者就是家道中落的前明士绅,思来想去,那李自知似乎就是后者。
  “李先生此刻尚在城中点验清算所得的商铺产业,我军入城以来,其奋力报效,忠心勤谨的很。”宪兵少尉朗声说道。
  马有才看向少尉,皱眉问道:“这厮竟没为我马家说一句好话么?”
  少尉笑了笑:“你马家的罪孽可是他一句话能消弭的,你最好老实招供。”
  马有才似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骂道:“李自知这个混账,竟然耍弄老夫,也罢,也罢,老夫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马家大半良田去了何处么,今日就告诉你,上个月,我便以三两银子一亩的价格,卖给了李自知!”马有才脸色惨然,冷冷说道。
  县令当即大怒:“放肆!安敢在此愚弄上官!”
  接着,县令抱拳对宪兵少尉说道:“长官那李自知虽然祖上做过前明的按察使,但几代下来早已家道中落,哪里能拿出六七千两买马家的良田,再者.......再者,米脂虽然不如往年人丁繁盛,但马家的田亩却都是水浇的好地段,那样的良田,便是七八两银子也难买到,这马有才定然以为长官不熟悉本地情况,又听闻李先生协助上官,这才来攀诬的。”
  “老夫卖地给李自知的时候,他可是保证,将来新朝清算,可为我马家疏通,若不然,怎如此低价售地呢?”马有才道。
  县令暴怒:“那你更是胡说了,方才说上月出售的,那时你怎么知道会清算,再者,他李自知不过是一乡间地主,有什么能耐为你疏通?”
  马有才冷冷一笑,道:“他可姓李,你们可别忘了,晋王也姓李!”
  县令又要怒斥,宪兵少尉却是觉察到不对劲,看着堂前观看的诸多百姓,轻咳一声:“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明日再审。”
  到了夜间,曹禺便是把此事汇报到了李明勋那里,李明勋皱眉问道:“我那义弟尚在京城,又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惹到陕西的破事?”
  曹禺细细解释起来,原来退堂之后,少尉秘密审问了马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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