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遥想万家开户外(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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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自监军院密道连接的别宅出奔在外,并换上一身卖水贩夫行头的张承业,也突然心有所感似得重重的跪下来,做出最后的道别。
  然而,当他低头掩面坐在水车上穿街而过之时,却发现这片原本官宦富绅云集坊区内,大多数朱门甲地不是早已经被贴上新旧不一的封条,就是门庭冷落鞍马稀而紧闭异常。
  就算是偶然有人出入,也是行色匆匆的唯恐令人窥见了一般的局促和紧张;时不时还能看到院墙背后所高挂起来的白幡,以及压抑极低的拗哭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趾高气昂的巡夜军士,以及被恭敬有加夹在其中道士打扮的人物;他们往往也代表着广陵城中,最有权势的吕用之麾下,道院出身的爪牙和门徒。
  张承业甚至亲眼看见,一家被某个道士敲开门户的人家,是如何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又是如何哭天喊地的爆发出悲呛声来。然而这些人等还不是最令人害怕的。
  因为除了这些明面上行事的道院班徒之外,又有许多出自市井民间的闲子无赖、浪荡少年,无良泼皮,自甘为之耳目和眼线侦伺各方。
  因此,每每有富贵人家因此蒙难,便就是此辈上下其手,居中取利的一番狂欢盛宴;哪怕是曾经的显贵、豪富之家也不得其免;就更别说是始终被那位高渤海压得毫无脾气的监军院了。
  如今张承业回想起来,淮南监军院被此辈盯上的理由,也是颇为可笑和荒谬又似乎理所当然的很;因为他的养父张泰,从前前任的淮帅李蔚、刘邺开始,历经三任而颇有些私囊和身家。
  不但城内有所数处别宅和一处园子,城外亦有大片田产和时刻都可以产生出息的水碓;以及在城下坊中经营的牙所和坊柜,乃至在港市渡头中坐地收钱的行栈。
  更别说他作为代天子宣索天下,主持进奉和土贡之物的权柄,也在监军院下积攒了一笔可观的数目来。因此,在彼辈贪得无厌的胃口之下,自然难以置身事外的。
  而且,在此之前张承业曾经建议过养父,姑且舍出钱贿买吕用之身边的诸葛殷、张守一等人,以为寰转和说项;然后再将院内的贡物,转而奉上节衙一并处置。
  然而,养父张泰终究还是过于乐观的估错了形式。他虽然听取了张承业的前一个主意,派人转托吉平里的干系,给分别打点了诸葛殷和张守一,以备万一;
  但是又自诩与高渤海的交情亲厚,而对转运司过来的判官萧胜,装痴作傻而含糊其事,就是不愿交出贡物的花册。然而,他又暗中亲自与掌握衙外兵马大权的梁赞交通。
  用他养父张泰的话说,就是自家私囊里的钱财怎么用都不为过,但是留给圣主的进奉,却是不能轻易的乱动,能够保全一时就是一时,才对得起世受的君恩荣禄。
  而且,这次淮南军光复江东的行事,张泰也是暗中厚厚出了一大笔襄赞诸军的资财;就是为了将张承业安排上事后的镇海监军院位置;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南征失利而破灭了。
  但更糟糕的是,梁赞突然回城之后,大张旗鼓的清算转运司中的弊情,却也把张泰在其中动过手脚瞒没下来的账目,也给捅穿出来。
  还没有等张承业亲自前去寰圆和弥补,却又听到想要掀起偌大风波的梁赞,居然虎头蛇尾的因为吕用之的区区手段,就此沦为阶下囚而又株连了一大批从属和亲近人等。
  然而被捅出来的东西却是没法在遮掩下去了;随后张守一就使人上门来,名为盘问暗为索逼的又敲走了一大笔的资财,才暂且消停下去。
  然而,还没等肉痛不已而又忙着变卖家当的张泰,得以安生上好几天;却又有意外发生了。右骁雄军使姚归礼,居然阴使亲兵部曲,火烧了吕用之、张守一等人会宴的苑所。
  结果吕氏党羽当场死伤大半。张守一跳楼逃亡不成被砍杀于当场;诸葛殷藏在暗室之中被找到之时也就是被熏得人事不省;剩下一个被烧伤的吕用之反倒是活了下来。
  因此,吕用之在事后发了疯似的在城中大开杀戒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张泰这边却少了可以作为说项和求情的人选;因为半途离席而侥幸得免的判官萧胜,更是大权在握之后挂念起了张泰。
  这次若不是运司的属吏之中,有人冒死报恩抢先一步过来投书告警,只怕就连张承业自己都走不得了;他正在思虑间,就听到同行的院兵虞候低声道:
  “郎君,子城内门到了,还请小心低头。。莫要过多露脸。。”
  张承业从谏如流的连忙压低了头上带着的竹笠,然后,又在门内守兵满脸肃然和森严的表情、眼光当中,度日如年的排队等候,又有惊无险在守兵用力敲打壁板之后,得以穿走出去了。
  只是当他按着竹笠重新抬起头,用眼见余光看到的,却是子城门楼两边的城堞外,像是葡萄一般的挂满了新旧不一的人头。而其中一些血水方才凝固的面孔,赫然才是前日里与他一起喝过酒,打探过消息的内衙官属或是宦门子弟。
  再想到养父张泰的遭遇,他心中不由像是被针尖扎了一般的抽痛起来;却又脚步不停的想要加快离开这个凶险的是非之地。然而他才没有走出多远,就在另一个外郭的联络点得到了坏消息:
  “郎君,北景门是走不通了,”
  作为监军院在城中的暗子之一,面露苦色和无奈的告警到:
  “莫邪都的人已经占据和封锁了外郭水陆八门,原本北景门的丈夫头也不见了踪影,亦是想要联络都联络不上了。。”
  “那我们就试着走水门好了,如果那位郭门使还在任上的话。。或许还有些机会。。”
  然而,这一刻张承业却是当机立断到。
  不久之后,重新换上一身破烂褐衣,又把发髻打乱而头脸皆涂上烟灰的张承业,就坐在一条装满厨余的小船上,慢慢悠悠的向着西水门外撑去。
  在这里,虽然守着许多绿袍灰胯的莫邪都军士,虎视眈眈的望着一切敢于靠近和往来的人等;但是在见到船上堆积老高而散发着厚重气息的厨余,还是不免望而生畏起来。
  最后只有一名被推出来老大不情愿的莫邪都军士,带着一群门卒走上前来拿篙子捅了几下,确保没有人能够藏匿期间,就迫不及待掩面而走的放行过去了。
  因为,这也是如今扬州城外的一项重要生意,把这些厨余加水一煮,就卖给那些聚集在城外的流民,也是一项无本多利的买卖;因此各门的城官都有参与其中,更不会去刻意为难和阻挠了。
  “郎君,我等下一步当往何处去也。。”
  随后,重新在河道里冲洗了身体和衣物,又拎着船下取出包袱和兵器,湿淋淋的聚集在道路上的十几名扈从,再度请示道:
  “我们先去新里馆把,那儿的馆丞乃是阿耶的旧人。。或许可以先获得几匹代行脚程的驿马。。”
  张承业一边重新绑起发髻,一边决定到。
  然而,在他们跋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却先看到的是远方慢慢升腾起来的黑烟;然后就有前出探路的扈从,满脸汗水忙不迭的跑回来喊道:
  “不好了郎君,新里馆已经被许多流民给围了,刚刚被打破了外壁冲进去。。”
  “那我们就转向南走去平口镇,那儿的水驿也有一位旧部,”
  张承业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决定到。
  “或许可以租借条船来代步,不然就我们的腿脚,在这个野地里走不了多远的。”
  毕竟,除了刻意反其道而行的避开可能的追兵威胁之外,对于如今淮南的各方势力,他其实都看不上眼的;
  淮西贼刘汉宏和来自蔡州贼的孙儒就不用说了。聚兵高邮的左都兵马使毕师铎也是个不择不扣的贼首降军;而那位出身庐州如今据有寿州杨行慜,也不过是一介戍卒出身的土团头子。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想去滁州投奔朝廷宿将的姚归礼或是俞公楚才是。然而,既然那个吕用之干鱼仔城中肆无忌惮的大开杀戒,也有风声这两位依然是不足为虑了。
  所以他希望能够寻舟放流道江口外海的海安县,然后从当地的港市买船北上,无论是去投奔占据青齐的平卢镇,还是兖州的兖海节度使,或又是徐州的感化军节度使,都好过留在淮南。
  好在接下来他这一行人历经跋涉,中途遭遇和驱散了三股以上的流民团伙之后,还是在天黑前抵达了尚且还维持着基本秩序的平口镇。
  接下来,他虽然没能够找到那位“旧部”,但是在携带出来的大把铜钱开路,加上携带刀兵的壮汉威慑之下,终于从本地水驿当中租取到了一艘乌篷大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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